陈文茵一听，身子大幅前倾，皱着眉头道：“朕刚刚说了，朕信得过定山王！”

“那不过是为了安定群臣之心罢了！”

柳文说得不错，这不仅仅是为了安定群臣之心，更是为了安定陈文茵自己的心，她现在要找到理由说服自己相信定山王。

柳文见到陈文茵没有反应，便知道是自己说动了陈文茵，于是继续道：“倘若这道圣旨得以送出，定山王遵旨而行，那还可以在北平解围后对其从轻发落；若是此番圣旨未能送达，或是其抗旨不尊，陛下切莫受当断不断之害啊！”

陈文茵深深吸了口气，却没有大声叹出去，而是抬头扶着脑袋，缓缓将气送了出去，问道：“那若是后者，朕应该如何？”

柳文道：“若是后者，陛下可再传圣旨，让真定府诸将围杀彭羽宁，然后上京勤王！”

陈文茵听了笑道：“定山王功勋卓著，若他真是抗旨不尊也就罢了，若是因为圣旨未能送出，朕就要杀他，说出去何以服众？”

柳文答道：“定山王阻拦勤王之师，聚众有篡位之意，足以定罪。”

陈文茵皱着眉头问：“如何说他有篡位之意？他为何想要篡位？”

柳文想了一下，这才缓缓道：“陛下得位终究不算正途，只怕这些看在心思不正之人的眼中，便足以引以为例了吧。”

陈文茵听了顿时感到怒不可遏，但她的愤怒却不是因为自己的行为被当做了别人篡位的例子，她只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彭羽宁有所猜忌。

陈文茵问道：“既然你以此认定定山王有谋反之意，又怎么知道其他人没有谋反之心？”

柳文答：“陛下也看见了，今日两位小将军带人前来勤王。若是他二人不知道定山王在聚集人马，不小心走了真定府地界，是不是也出不来了？他们之所以能来，一定是有在真定府的人给他们通风报信，让他们绕过了真定府，这些人就是忠贞之臣！”

陈文茵觉得一阵心累，柳文说的“这些人”是一个还是两个？若是这么想下去，那值得怀疑的人太多了，如此仗还没打，就先将自己手下的人都怀疑个遍，莫不是还要她来一场临阵杀将、自毁长城的精彩表演？

陈文茵道：“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即便真要处置定山王，那也该等打退了回鹘再议。”

言下之意是现在不能因此失去军心。其实这说明陈文茵自己也有所动摇了，即便她言之凿凿地说自己相信定山王，可依旧留下了这么一条后路。

柳文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于是跪拜山呼，退出了大殿。

陈文茵在龙椅上闭目养神，心里反复回响着柳文的话，这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生根发芽的速度便会快得惊人。

定山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倒是觉得柳太师的想法不错，只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忽然传入耳中的声音把陈文茵拉回了现实，她向着阶下看去，见到不知何时那里多出来一个人影。

那是孟天罡的身影。陈文茵笑着问道：“十叔和定山王关系不错吧？难道也想置定山王于死地？”

孟天罡摇摇头道：“当然不是，我觉得，陛下没必要第二道圣旨就让定山王死，反而可以用请求的口气去写，若是第二道不行，第三道就用责备的语气去写。”

陈文茵听了直皱眉头：“十叔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有这么多的圣旨？”

孟天罡听了笑道：“当然有，毕竟第一道圣旨肯定发不出去。”

听到这个回答，陈文茵脑子“嗡”的一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一切都跟自己所预料的并不相同。

孟天罡笑着问道：“陛下知道末将派了什么人去送圣旨吗？”

陈文茵摇摇头，这个问题她当然没有过问。

孟天罡答道：“是踏白军里的一个老伙夫。”

陈文茵听了猛然站起身来，大声质问道：“伙夫？一个伙夫能逃过重重包围吗？”

孟天罡摊了摊手：“当然不能，不知道他会不会在被抓之后让回鹘人杀了，说真的我还挺担心的呢。”

陈文茵急问：“你明知他送不出去，为什么还要让他去送？”

孟天罡仰头道：“因为这道圣旨，就是给回鹘人看的。”

陈文茵觉得自己现在脑子有些懵，不知道是不是晚宴上酒喝多了，她现在有些跟不上状况了。

孟天罡继续道：“陛下这几日多写几道圣旨，请求要真、指责要严，言辞中要直指定山王意图谋反篡位，要让回鹘人相信如今君臣有隙，相信定山王真的不会过来救援。”

陈文茵听到这里才缓缓坐下，问道：“你是说，定山王也在等这样的机会？”

孟天罡点点头：“各路援军过来，若是各自为战，实际上面对二十万敌军意义也不大，对方围点打援也好，各个击破也罢，这各路援军的到来无异于飞蛾扑火。”

陈文茵点点头，经过孟天罡这么一说，她忽然觉得豁然开朗了：“所以定山王是要聚集足够的人马，然后才来勤王？”

孟天罡道：“依末将对定山王的了解，八九不离十。”

陈文茵仔细想了一下，这说法的确靠谱，定山王心思缜密，孟天罡能想到的他也一定能想到。

谁说他要造反？想明白这些，陈文茵不禁开心起来。

孟天罡又道：“所以陛下要让回鹘人相信，定山王一定不会前来救援，让他们觉得定山王也在盼着陛下战死，这样他们就不会对定山王设防。”

要让定山王打这帮家伙一个措手不及！

陈文茵笑着颔首，怪不得孟天罡一会说让自己去哀求定山王，一会又让自己去责备定山王，这不过都是给回鹘人看的作文罢了。

想到这里，陈文茵终于觉得自己能睡个安稳觉了。两员小将的到来，带来的不仅仅是更多的兵力，还有这样的好消息，这让陈文茵梦里都能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