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陈文茵的要求，这次祭天大典一切从简。就连礼部兢兢业业去寻个黄道吉日的行为，都被陈文茵骂了效率太低。

最后陈文茵只给了礼部一星期的准备时间，时间一到，管他黄道吉日还是什么，祭天大典照样举行。

礼部当然是觉得陈文茵这么做有些乱来，可陈文茵在当皇帝之前不就是以乱来著称的？礼部尚书并着几位侍郎只能依着陈文茵的性子，哪怕不是黄道吉日也得编出个花来，硬掰成好日子才行。

陈文茵不在乎他们怎么解释，反正对她来说这一切都是走个过场罢了。她的心早就飞到关外了，她现在最关注的就是外族的动向。

她刚刚即位便连着三日处理公务，除了各处上报的民政情况，她看得最多的还是北方的军情。

这一日她看着北方来的战报久久不能平静。不知道为什么，她根本看不懂哈拉汗想要干什么。如今哈拉汗的打法就好像乱打一般，似乎是四处打劫，只求些小胜小利就好。

依照她对哈拉汗的了解，对方可不像是这么小格局的人。

她一边思考着，全然没注意时间的流逝，等她觉得那战报上的字迹有些模糊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

“陛下，天晚了，陛下早点歇息吧。”

陈文茵循声望去，见到褚卫宸举着灯台走到了自己身边。是刚刚案上的灯灭了，所以自己才在一瞬间觉得昏暗。

“辛苦褚公公了。”

一听到陈文茵这随口的一句，褚卫宸立刻嚷道：“老奴伺候陛下那不是应该的吗，怎么敢说辛苦？”

陈文茵这才抬起头看了褚卫宸一眼，在她的思维里，她还是那个公主，褚卫宸还是皇上身边的内侍。

确实，褚卫宸还是皇上身边的内侍，可她不再是公主了。从那一天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陈文茵叹一口气，她眼睛还是看向面前的战报，可上面的字却看不下去了。

褚卫宸不知道她怎么了。在陈文茵还是那个刁蛮任性的公主时，她从没露出过这么落寞的表情。

他试探着问道：“陛下是累了吗？要不要回寝宫休息一下？”

陈文茵摇了摇头，复又抬起头看向褚卫宸，问道：“褚公公，你在这照顾朕，是心甘情愿的吗？”

褚卫宸哪想到陈文茵会有这么一问，他愣了一会，这才讪笑道：“陛下说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明白陈文茵的心思。他只是想着，但凡是个混得下去的男人，有几个乐意挨了一刀上宫里来伺候人的？

可陈文茵问的却不是这么个问题。

陈文茵叹道：“若不是我……若不是朕一意孤行，现在你也不必这么陪着朕。皇帝要是个襁褓中的孩子，你大可以轻松几年。”

褚卫宸这才明白陈文茵想说什么，她还是对于自己是不是应该称帝感到不安。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兵变发动了，她夺印称帝了，无论有什么样的不安，她都不能回到曾经了。

褚卫宸看着陈文茵这样的神色，也跟着叹一口气。这孩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可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发现这个孩子的心里藏了那么多的担子。

他柔声道：“老奴不是朝中那些了不得的大臣们，老奴没什么远见，对老奴来说啊，能服侍好这皇宫的主人，就是谢天谢地了。”

他说着时，拿银针挑了挑灯台上的烛芯，那火苗舞动一番后，变得更明亮了一些。

“那些边关打仗的事情，老奴也不了解。只是老奴听说，前朝的时候，金国贼人打进了东京，把前朝的皇帝妃子们一股脑抓到了金人的地盘上去受苦。若是这事情落到老奴身上，老奴只能一死以谢陛下了。”

他说到这里，愣了一下，一脸无奈笑道：“可惜老奴是个没有种的人，只怕到了那时候，是死也不敢死了。”

陈文茵听了他这句自嘲掩嘴笑了起来。

褚卫宸见陈文茵笑了，便继续道：“说起来，谁坐这个龙椅，老奴是管不着的。无论是陛下还是小王爷，只要上了龙椅，那就是老奴的主子。只是如今是陛下坐在龙椅上，老奴便觉得，即便是陪着陛下熬上几夜，也好过等贼人打入了京城，让老奴涕泗横流，最后连个自尽的胆子都没有来得好。”

这些皇帝身边的太监们，一个个最懂得怎么讨主子欢心。陈文茵忽然觉得以前说宦官误国是有道理的，这些太监们的马屁听多了，当皇帝的难免飘飘然，到时候还要怎么主政？

这时褚卫宸继续说着：“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记得先帝说过，‘高阳这孩子实在了不起，她的才能只怕是当世少有的，只可惜她是个姑娘家，当不了皇帝’。”

陈文茵听着，努着嘴点了点头。这褚卫宸果然是变着法拍自己马屁，现在连先帝都搬出来。

“可老奴觉着，若是陛下真是个男儿身，那才真的当不了皇帝。”

听到这句话，陈文茵身子忽然一震，她皱着眉头看向褚卫宸。

褚卫宸被她这样的眼神吓了一跳，赶紧低头道：“老奴多嘴了。”

“你确实多嘴了……”陈文茵叹息一声，同时也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把他看得太轻了。这个老太监跟在先帝身边十几年的时间，就是再不济，耳濡目染也该有了些见识才是。只怕对于先帝心思的把握，他比那些朝中的大臣要厉害得多。

岳邦媛曾说过，先帝对自己其实是有过杀心的，只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孩，所以才让她活了这么多年。

她该不该问问先帝的心思呢？该不该将曾经的一切，都原原本本询问出来？

“罢了，朕累了，回去吧。”

最终，陈文茵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褚卫宸赶紧道一声“是”，随即转过身去喊道：“陛下起驾！”

等到七日之后，礼部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该布置的也都布置妥当了。哪知天公却不作美，京城中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似乎马上就要砸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