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惠看着面前这个腼腆的男孩子,心里想着那个成日里和自己彻夜长谈的小子。此时已经把状态调整的平缓了许多,毕竟自己可是比傻小子大两岁呢。那可不仅仅意味着多吃两年稀粥,严格的说,自己会背乘法口诀的时候步启还在穿开裆裤呢。
她见他坐下来在自己身旁,又做出调皮的样子往他那边挤挤:“我要是不出来,你就一直在这里傻等着呀?”
“你这不是出来了嘛,我知道你会来的。”步启笑着说道,但还是有些拘谨。
“你....怎么过来的?什么时候从太谷走的?”惠惠接着问道,“还故意不告诉我是不是!”然后笑着拿胳膊肘推推步启。
步启说:“昨天晚上到的榆次车站,然后今天早上坐的车。来这里真的有点不好找哦!”
“就没把你走丢了?也不说一下,我们这里穷山恶水的,把你丢了我可赔不起哦。”惠惠说着,“开始我以为你逗我呢,后来听你说那个桥,我就傻了......”
步启说:“这不是来了么,我又不是小孩子,走不丢的,嘿嘿。”说罢看着惠惠,她此刻正望着对面远处的那架桥出神。
步启这时候才细细的看她,只见她托着下巴看着山谷那头若隐若现的轮廓,它在夜幕下开始变得越来越黯,尽管如此还是高高地耸立横跨在那里。
她的眼睛很大,就是在这样不甚明朗的夜色中,她的双眸依然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泽。小土坡上一丝风悠悠的吹过,卷走了空气中被蒸腾了一整天的温热,也撩动着她那额前的脸庞边的丝丝秀发。
她的脸庞小巧而富有肉感,嘴巴略显得大一些却也丰厚俏皮。她嘟起嘴吧的样子就更可爱了,简直比她从前发给自己的那两张照片要好看一些。
只是她的皮肤看起来有些暗黄也可能是天色和光线的原因,记得她几分钟前从远处缓缓走来的时候,自己心里的感觉是多么奇妙而又复杂。
她好像不是很高,可能比自己要矮上半头的样子。她身材的曲线也算得上玲珑有致,和众多山西的女孩子一样略显粗犷,再细看时也是一样有着细腻的美,事实上她很瘦。
“好看吗?”惠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过头来,一样在直勾勾的看着步启。
“啊...啊?”被惠惠这么猝不及防的一问,步启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只抿着嘴傻笑,笑的有点甜。
“和照片一样吗?和你想象中差的多吗?是不是又丑又傻。”惠惠见他只是一个劲的笑,又接着问道。
“好看。”步启回答说。
“真的么!嘻嘻!你说说你哦......”惠惠开心地说,“我感觉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小。”
“才没有。”步启回驳道,然后轻轻的推她一下。
“呀!对了,是不是还没吃饭?”惠惠说着便拉着步启的胳膊问。
“呃......嗯嗯。”步启点点头。
惠惠看着天已经全黑了,想着母亲很快就会找出来。可是......这......
“我好纠结呀......我该怎么把你带回家里去呢?这么晚,我妈......”
步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尴尬地挠挠头。才意识到自己的不期而至于惠惠而言是惊喜更是添了一个大大的麻烦。
“就说你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学吧,我妈很啰嗦的,她问你什么你应付几句就行了,千万别......别说漏了。”惠惠站起来踌躇了好一会儿后说,“我们走吧,跟我回家去。”
从学校回去家里的路不算很远,惠惠却觉得第一次走的这样漫长。跟在身后的步启也有着相似的感觉,尽管这是自己第一次从这里走过。他觉得这条路,不知道要走多久,能走多久。
他感觉到惠惠在前面走得很慢,很慢,就像一个期末考试没有拿到奖状的孩子,或者在学校做了错事惹了祸的孩子,慢吞吞的迈着步子。
步启跟上前去两人并排走着,惠惠挨着他很近,也没有话说只是静悄悄的走着。她此刻的心里,一定很...很矛盾很乱吧。步启也静静地跟着,尽管有些紧张的微微发颤他还是伸出手来。
惠惠回头看他一眼,然后拉过他的手。
步启又开心起来,他开始不再那么紧张那么不知所措了。暖暖的手掌拉在自己手里,一股蜜甜的暖意直抵心里。他甚至有点盼望,盼望这条路永远不会走到终点,即使太阳已经落下,眼前只有漆黑的夜色。
夜色下的村子里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灯火,有的从墙上破出来的烟囱里往外涌着浓烟。不知哪家的灶上飘出炒鸡蛋的味道,飘得很香很远。俩人走过的地方,传来阵阵犬吠。依稀还能听到院子里的主人把牲口往圈子里赶,领群的公鸡咯咯咯咯带着其他鸡崽子扑腾着回草房里鸡窝时的声响。
突然觉得手里一紧,被她用力的抓着的手握了一下。
“你害怕吗?”惠惠没扭头,轻轻的问道。
“有点。”步启也轻声地回答说。
两人绕过几个小巷子,然后到了一处拐弯的地方。刚沿着墙角转过来,见一个妇人端着一锅泔水哗啦泼在门外的垃圾堆上。
那妇人见有两个人从巷子口过来,便站那里看着,等走近了才似乎分辨出是姬惠来。
“是惠惠吗?”女人一只手拎着锅歪着脑袋问,天已经黑的很正了。
“哦,二嫂!吃罢饭了呀?”惠惠说着忙挣开拉着步启的那只手。
“这个是......?”那女人接着狐疑的问。
“呃,我一个同学,今天来北诗办点事情,顺路过来玩的。”惠惠笑着说道,一边寻思自己编的这话有没有啥漏洞。
那女人也嘿嘿嘿的笑道:“闲了来家玩啊!”说罢往院子里去了。边走边回头几次,打量着这夜色下的俩年轻人,然后又兴冲冲回屋去了。
步启觉得身后有点凉意,这季节正是早晚凉的让人发慌的时候。
尽管各种不愿意,尽管希望晚一点再去面对那个不敢想象的结果。可是终究还是到了,毕竟这么小的村子从这头走到那头最多也就是二十分钟的事吧。
“进来吧。”惠惠先推开院门,站进来对着站在门外的步启说。
步启看看院子里,以及站在门口的惠惠。他迈步缓缓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比较古朴的院子,大门门洞和刚才一路走来时途径那些人家的不太一样。倒是像极了祁县太谷县周边那些老院子的建筑风格。
但是眼前的这个院子并不及那些晋中地区的院子豪大气派,大门里面只是面积不算大的一个小巧院子。
院子里收拾的异常整洁,连一堆胡乱堆放着的柴火干草都没有。也没有喂养家畜牲口的迹象,尽管在黑黑的夜色里,依旧可以感受的到院子里干净整洁得那样彻底。
步启才想起惠惠和自己说过的,她自己和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还有一个哥哥,不过一年到头都是在外地打工。
北屋正当中开阔平坦的地面上,小餐桌已经收回了屋子里,只有平坦的黄土地面被月光照的微微发亮。
屋子里的女人闻声走了出来,扶着门框站在那里张望。
“妈。”惠惠率先开口。
惠惠母亲先是怔怔的站在那里,不知所以地看着自己女儿身边的这个男孩子。
“刚才跑那里去了?”女人迟疑一回儿开口问道。
“妈......这是我一同学,今天在北诗有点事情,就...”有点编不下去索性就不说了。
“哦,哦...回屋来吧。”女人招呼道。
“阿姨好。”步启才反应过来还没和人家打招呼,刚才只顾着出神了。
然后跟着惠惠迈步进屋,惠惠母亲去墙上摸索着找电灯的拉绳开关。
开了灯,惠惠招呼步启坐下,母亲坐在屋子里的那张老沙发上。
“妈...我饿了!”惠惠和母亲撒娇道。
“刚才吃饭的时候不知道好好吃,现在就吵着饿了。”母亲边说边拿起沙发上做到一半的毛衣继续挑着织针。
“哼,锅里还有饭吗?”惠惠站起来往里屋的灶上走去,又不忘小声嘱咐步启“等我一会儿啊。”
母亲抬起眼看着女儿这倔强的小模样,又回头看看坐在对面床上的小后生。
“孩子,你多大了?”女人问道。
“十七岁了。”步启不想把年龄说得太小。
“家是哪里的呀?”惠惠母亲接着问。
步启回答完第一个问题后意识到自己坐的位置有点不太妥,便移步到一个小桌子边,坐在那个小凳子上。
“阿姨我是长治的。”步启规规矩矩的回答着女人的问题。
“家里几口人呢?”女人看小孩子倒也像是个乖巧的,开始放下一点点起先的避讳和拘谨。像是同邻居或者那些亲戚们介绍来的小后生们一样,开始和往常一样拉起家常。
“六口人。”
“家里是种地呀还是做什么?”女人也不问和女儿的同学关系之类的问题,她似乎不曾怀疑,又像是从不曾相信过。只是问一些乡下人更愿意问的一些问题。
“哦,往年都种多少地呀?”女人继续问,然后接着低头做自己手头的针线活计。
“我也不是太清楚,大概不到三十亩的样子吧。”步启回答说,“自己家的有十来亩,另外租别人家的又有大概十来亩。”
“哦~我就说么,三十亩也太多啦!照着你们家的人算,六口人,十三四亩是差不多的。也算不少的了!”女人说道。
“嗯嗯,我也不是很晓得这些。”步启回答说,“只知道是照着人口数量算的,是您说的那样。”
“嗯,年轻人不要种地,没个出息的。”女人接着说,“你家里父亲母亲都好吧?”
“恩,哦。是的。”
惠惠从灶台那边走过来,“妈,你看看那火。我烧不着,光是冒烟。咳咳!”说罢踮起脚趴在柜子上把电视打开,咔嚓嚓嚓地拧着开关搜索频道。
“这孩子还没吃饭呢吧?”惠惠妈把针线活放下站起身来,扥扥衣角往侧屋去了。
惠惠拧巴了一会儿电视,然后终于搜到一个稳定的电视台。然后回头坐下冲着步启吐吐舌头,步启抿着嘴笑。
然后抬起头看电视里的节目,那天的黑白电视里播着动画片葫芦娃。三娃在那里大喊道:“妖精!放了我爷爷。”
“我妈和你说啥了,我在那屋听见你俩嘟嘟囔囔的。说什么呢?”惠惠压低声音调皮的笑着说道,一边拉个凳子坐过步启的身边。
“没什么,你妈说你不好好吃饭。瞧你瘦成什么样儿了!”步启开始打诨道,他开始看见了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个丫头。
“没有吧,瘦点好呀。难道你喜欢胖乎乎的傻闺女呀?”说罢捂着嘴小声的笑着。
“亏得你是属猴儿的。”步启说。
“我给你下面去,饿坏了吧。”惠惠说着站起身往侧屋去了。
步启就坐在外间,只剩下了他自己一个人。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熟料袋子的声音,以及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
步启才发现这里的方言是那么俏皮,而她们倆这会儿会在里屋说什么呢?惠惠妈会责备她吗?自己贸然到访是不是太不好了,渐而又想起刚才在路上遇到的那个拎着锅的女人。
步启开始有时间细细去看屋子里的陈列,这屋子不大也不小,乡下的屋子多是这样的分配。在外屋里放一张床,床的一侧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粗布沙发。既是客厅又是卧房,地面整洁干净没有很多杂七杂八的堆放物。
步启坐着的这张小方桌正对面是三只大木头箱子,并排放在那里。在山西很早以前这样的大箱子都是女人作为嫁妆带到婆家去的。箱子上摆着一尊观音像,以及两边的一对红烛,分别已经被燃去了三分之一。
箱柜的边缘位置上就是那台黑白电视机了,大概有十四英寸的样子,电视机上面的天线只剩下了半截。
“来来来,吃饭吧。”惠惠已经端着一碗方便面出来了,她先摆放到步启面前然后又回去端另外一碗。
步启低头端详,一碗煮好的热腾腾的方便面,上面压着两只荷包蛋。熟悉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开来,似乎所有的方便面都是一样熟悉的味道,即使是加了鸡蛋的。这让步启想起小的时候,每个冬天早上去上早自习都需要起的很早,煮一包面是最便捷也会是最温暖的选择。
“我们这里晚上吃饭吃得早,天不黑就吃罢了。坐一天的车没吃好饭吧,你将就先垫垫。明天给你做好吃的。”惠惠露出她那标致性的笑容,像个孩子又像个大姐姐。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