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女秘书关上门,张丰毅立刻表明了他的身份。
男人这时也坐了下来,他向他面前的虚空虚按一下,表示张丰毅不必再说下去。
他声音沙哑,语气平缓地说:
“你是本部的人。我知道你的来意。你来是想了解蕾娜失踪前的情况。我能够回答你的疑问,因为我,邦雅曼?乌普霍夫,是蕾娜的丈夫,同时也是这家证券公司的总经理。
“今天我拒绝了所有的来访,就是为等待你的到来。”
“你的到来是我预料之中的事,在我的一贯印象中,舒嘉是不太愿意和黑道的人打交道的,那会使她回忆起她的父亲,自然就会想起她儿时的不幸。你能从她嘴里得知多少信息,要看舒嘉的心情。”
“所以舒嘉告诉你的信息,是绝对解决不了当前的困境的。”
“而除了舒嘉,我是你最后可以求助的人。”男人在茶几前的锃亮木地板上来回踱步,特意加重了语气,他早有预料似的说道,“我料定你会来找我。其实也是我有意要避开舒嘉,与你单独约见。”
他话题一转,重又说道:
“在谈蕾娜前,我要先声明,舒嘉只是蕾娜的朋友,她有权知道一切。她的嘴长在她的脸上,我没有权利去过多干涉她。”
“但是不管她对你表明了怎样的态度,甚至下达了怎样的指示,我才是你们合同上的委托人。”
“蕾娜和我说过,舒嘉遇事从不会多想什么。她是个直率的人,然而遇到敌人轻易地就舍身冲上去,她缺乏冷静,我觉得未免愚蠢。我相信以舒嘉的性情,她肯定会当着你的面把我这个委托人大骂一顿。”
“我也不想多做什么解释。一来无用,二来我是有罪。工作太忙,平日里我没能给我的妻子太多的关心。”
“可惜她不清楚我和本部订立的合同,各项条款的真实内容是什么。”
“也许她只是告诉你,请你帮她和我寻找我的妻子。可如果真要找到蕾娜,雇几个私家侦探就可以了。”
“我聘请你们的真正原因是,”男人好像故意在此处卖个关子,他默然许久,才重重地说道,“我想让你们替我杀了绑架她的人。”
乌普霍夫沉着脸,神色不现丝毫波澜,看得出来他内心的坚定。
张丰毅心里却是凛然一惊,不出所料,乌普霍夫的委托还是要死人的。细想也是,委托给杀手的任务怎么会只是找人那么简单,寻找失踪民众属于纽约警察局的工作。杀人才用得着他们。
看样子,乌普霍夫对绑架蕾娜一事感到万分愤怒。只有要让绑架人付出生命的代价,隐藏于他冷峻外表下的滔天怒火方得以平息。
乌普霍夫的面色依旧阴沉,和张丰毅刚进来时并无二致。他忽地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部外观华丽的iPhone手机。
他把手机放到茶几上,手指快速点亮屏幕,摁着手机一路送到张丰毅面前。
从手机的屏幕中,张丰毅一眼就瞥见一个女孩的身影,仔细辨认原来是一张储存于图库的图片。
张丰毅觉得她的相貌和之前在舒嘉给的相片上所见到的人,有几分相似,甚至可以说就是她。但是眼前的这位体形更削瘦些,眼神更灰暗些。
乌普霍夫沉默了约莫半分多钟,抬头说道:
“三天前,我的手机上收到了这样一条短信,是绑架蕾娜的人发来的。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得到我的私人电话号码的,但他们的确发给我了。”
“短信大意是,要求我将公司持有的自有股票即刻抛出,否则我的妻子就将遭到他们的侮辱。”乌普霍夫顿了一下,仿佛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又是急促又是激动地说道,“他们所说的侮辱,我明白是什么。”
“我们刚创业不久,在全体员工的辛勤工作下,公司的股票终于出现了大的涨幅。现在市场前景一片大好,这是千载难遇的绝佳时机,正确的做法是把公司股票尽可能地趁低价买进,等待高价抛出。”
“绑架人不要钱财,却要干涉公司的运作。”
“我怀疑是我的竞争对手暗中给我使的绊子。假如我们抛出手中的股票,他们可以采取与之相反的策略,大量买进。一旦达成目标,立即收手,不仅可以为他们带来极其丰厚的实际利益,而且能掌控我们公司的股权,甚至把我的公司全部收入囊中。”
乌普霍夫的语速极快,他的心情非常着急。
张丰毅听明白了,委托人乌普霍夫的处境极其尴尬,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乌普霍夫要么照旧工作,看着蕾娜死去,要么换回蕾娜,自己则倾家荡产。
“我对不起蕾娜,”乌普霍夫低下头,话语间满是深深的羞愧,“她本该快快乐乐地待在我家的花园里,一辈子都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这是我和她结婚时就答应过她的。”
“可我让她遭受了不必要的痛苦。作为丈夫的我,感到无比的愧疚。丈夫的责任感强迫我应允他们的无理要求,可是对公司上千员工的担当迫使我履行公司总经理的职责。我是他们的主心骨。”
“我没有抛出股票,相反,出于为公司利益考虑,我仍在大量买进。他们的耐心所剩无几,留给我妻子的时间是有限的。我请求你们尽快找到绑架我妻子的人。一旦找到就做掉他。”
“我不能允许敢绑架我妻子的人继续活在这世上,他必须死。”
张丰毅听出了他的急切和深刻入骨的恨意。
他没有急着提出疑问,而是不厌其烦地等待着乌普霍天的情绪稳定下来。等乌普霍夫冷静下来,能安心听他讲话,他方才开口道:
“那好,无论绑架人是谁,无论他有怎样的意图。作为合同的履行人,我首先希望你能告知我,你,或者认识蕾娜的人,最后见到蕾娜的时间、地点。”
“假如绑架人真是受你的竞争对手指使的,那说明他本身是不知道蕾娜的生活习惯的。他就需要事前进行蹲守,调查清楚蕾娜常出入的一些场所,和她常来往的一些朋友,伺机下手。”
“假如是熟人联合你的竞争对手采取行动,虽然难以发觉,但调查思路就简单多了。也就是说,绑架人可能就隐藏在你和蕾娜的身边。”
“我必须要了解你所知的,关于蕾娜的所有事情。”
乌普霍夫手肘置于膝上,交叉双手,凝神思索着。许久,他微不可察地眨了眨眼睛,回忆般说道:
“我最后一次见到蕾娜,是在7月23号早上。蕾娜一如往常地为我做好早餐,我吻过她后就去上班了。”
“我回来以后,管家就告诉我说蕾娜失踪了。此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房间里的衣物,蕾娜的私人物品都摆放得完好如初。”
“两个星期眨眼间就过去了,我确定她绝不会是和朋友们结伴旅游。蕾娜从未离家这么长时间。她肯定是遭遇意外了。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报警。”
“但是由于我的犹豫,报警的时间太晚了。”乌普霍夫充满遗憾地说,他仿佛在为自己争辩,“蕾娜平时很听我的话,我以为她不会出事的。”
“警察并不是毫无所得。据警察挨家挨户调查说,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是邻居家的小孩。他的足球被踢进了我们的花园里。管家那时恰巧在打扫花圃里的残花败叶,就帮忙捡起来递给他。男孩站在墙头,伸手接过被弄脏的足球。”
“就在他接过足球的一瞬间,越过管家的肩头,他说他粗略地瞥见了一个穿布裙的女性身影。虽然看不真切,但我确定那道身影就是失踪的蕾娜无疑。”
“蕾娜为什么要外出,她的失踪会不会是受了某些人的影响。这些居心叵测的人是不是就藏在她的朋友中。”张丰毅一股脑儿地将其中的疑点说了出来。
突然发问,乌普霍天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他低头沉吟一阵。
“因为我的缘故,蕾娜交往的人大都是我的商业伙伴,或者是他们的妻女。他们都是可以信赖的人,我们经常在我的私人别墅里举行派对和聚会。蕾娜为人和善,会做很多细致的手工活,所以并没有人厌恶她。”
“我觉得可以排除是熟人所为。蕾娜她就是不太喜欢交际。她不喜欢上流社会虚假的交情,她更喜欢生活中常见的美好的事物,比如鲜花,比如小动物,比如瓷器和绘画。”
“而据我所知,可以让她表露心迹,在伤心时去寻求依靠的朋友。除我外,算得上她朋友的人,就只有舒嘉一个。”
“重点不在蕾娜的人际圈。我想通过蕾娜的人际圈知晓,到底是什么促使蕾娜一个人出门。她出门后又去了哪里。”
“这才是关键。”张丰毅强调道。
乌普霍夫应声垂下眼睛。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他也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