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丰毅看了一眼,身旁目光渐渐涣散的尸体,用手指试了试那个人的鼻息。
鼻尖下并没有空气的流动。
他走出几步,弯腰捡起那个人的手术刀,又回来为局长和其他俘虏撕开身上的胶带。
…要是那个人随同几个手下,他也许就不会死。
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那个人之所以独自留在天台上,是因为他想亲自执行某种类似于献祭的仪式。他想在市中心大厦被炸弹摧毁前,杀光他的俘虏。
对他而言,别人的存在无疑会破坏过程的仪式感,所以他选择单独和俘虏待在天台上。
那么,我初来督察局办公楼时见到的恐怖分子,他们应该尚未离开,就待在办公楼里警戒。
张丰毅手里握着那个人的刀,一边暗自剖析当前的局势,一边就朝局长他们招手,叫他们过来。
…我当前最大的倚仗是突然获得的神秘能力,它能够使我在未得到专业狙击训练的状况下,就拥有足以媲美顶尖狙击手的战力。
但是一个狙击手,如果没有枪,他或许连草草武装起来的平民都打不过。
我现在遭遇的就是这种困境,我可以保证百发百中,手里却只有一柄适合近身战的手术刀。
…为了发挥我的特长,我需要获得一柄枪。
…我想可以杀掉一个恐怖分子,然后夺走他的步枪。
想着,张丰毅带领惶恐不安的局长他们,小心地走下了办公楼的天台。
督察们和张丰毅一样,在被带到天台前,就叫那个人的手下没收了配枪。平常仅从事文职工作、偶尔帮市民指路的他们,爬到天台就已累得气喘吁吁,就更提赤手空拳地,去和恐怖分子正面交手了。
…我根本不指望他们。
张丰毅在灰暗而幽深的走廊里前行,他谨小慎微地起步、落脚,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响。他留心着可能出现的恐怖分子,同时空出一半心思考虑唐的主意。
这对他很重要,他们对那个人的防备十中有九都落空了,行踪诡秘的唐便成为翻盘的唯一希望。
尽管局长被成功救下,但他们仍旧不能掉以轻心,因为下面的楼层内肯定驻满了那个人的手下。哪怕张丰毅能按计划抢到步枪,并击毙全部恐怖分子,难保后面的路上不会遇到危险。
张丰毅估计,这座城市里起码还隐藏着数万恐怖分子,其中有大约两个师的武装力量。
…不包括我们,督察局、市政府、毫无动静的支援军队,这是目前可用来对抗市内数量众多的恐怖分子的三股重要势力。唐的想法虽然难以猜透,但我想她就算实力再强,也只能从这三股势力入手。
…唐会不会和我想到一块去,也准备到督察局救局长。
但是以唐的思维、以唐的实力,假如她要去督察局救局长,她应该要比我早到。
又或者,唐由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选择彻底铲除督察局内驻守的恐怖分子后,再进入办公楼中救人。
再厉害的杀手,杀人也总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若她在我之后才抵达督察局,那么可能是由于办公楼墙壁的隔音效果,导致她在楼下大开杀戒,却没有让我们和那个人察觉。这种推测似乎也是毫无破绽,可以成立的。
假设唐于我之后,真的已经抵达督察局,凭她的作战风格,难免要进行一场血腥的屠杀,产生的动静绝对不小。但我耳朵里除了我和局长他们的轻微脚步声,连声蚊子响都听不见。
这是否意味着,她已杀干净办公楼里的恐怖分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运气好的话,我们可能会在半路相遇。
这当然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有了唐的策应,我们就能直接杀回尚未陷落的城市区域,聚集起离散的督察,组织反抗。
但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唐会不会另有决策。
…我到底不是她,只能靠推测,不能下主观判断。
以轻缓的步伐行走的张丰毅猛地停住了,看到前面的景象,张丰毅匆忙退后几步,身体背部撞上了前行的局长。
张丰毅转过头,皱着眉头,向后打手势,示意局长他们前面有危险,让他们不要发出声音。
其实张丰毅以前是搞不懂什么战术手势的,只是跟着唐执行任务,才学会了一些。
前面的电梯口上出现了一个头戴面具的恐怖分子,他脑后的头发长得像杂毛鸟一样。
挎着制式AK 100突击步枪的他,两手搭在枪上,正绕着电梯门来回地巡逻。
看他的神情,虽然偌大一层楼几十间办公室只留了他一个人警戒,但他显得悠闲无比,脚步轻松。
那个人留人警戒的原因显然不是为了防止天台的俘虏逃跑,否则应该在顶层留下大部分手下,不会仅派一个人防卫顶层的电梯门。张丰毅由此猜测,恐怖分子应主要分布在办公楼一楼,并且布署的人数由下往上逐渐减少。
那个人作如此布置的根本原因,应该是以此防备流散督察的反扑。
督察们假如发现异状,聚拢起来向办公楼发动进攻。有了那个人的部署,他们光要打上二楼就有很大苦头吃。
对张丰毅来说,这种由下往上减少人力的布置,真是再有利不过了。
因为这样一来,对方就缺乏人数上的关键优势。留在顶层的恐怖分子简直就是前来转送枪械的使者。
张丰毅需要他的枪,非常需要。
…我得注意,即使他只有一个人,可我们的力量对比依旧悬殊。
因为他的手里有枪,可以进行远程攻击。
而那个人的手术刀说实话,用起来就是一把比较锋利的水果刀。它的独特之处在于产生的伤口很小,更适宜于秘密谋杀,不适宜于军事实战。
…但是,那个人的手术刀也不一定非当成近战武器使用。
…我可以像扔飞镖那样把它朝恐怖分子甩过去。
…就是不知道那种对射击轨道和精度的特殊感应,能否在近于扔飞镖的动作中,再次发挥作用。
张丰毅躲在墙壁转角,凭借可自由放缩的视野,警惕着对方的行动。
戴着面具的他似乎没有丝毫察觉,照旧松散地踱着步。
…我得试一下,假如感应能力能在所有远程攻击中都起作用,我就有了十分胜算。
因为这种能力是我所独有的。
…最好是把扔出手术刀的动作想象成射击,它才更可能起到应有的效果。若是将飞镖类比于手枪射击,那么飞镖在空中运动的轨迹就像子弹的弹道,而抓握飞镖的手就是发射子弹的手枪。
张丰毅按照内心的想法,亲身实践起来。
他从不是个刻板到失去想象力的人,他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而他的想象力往往会在关键时候救他一命。
例如,有次大学期末考试,他是考场中唯一一个想到,往切开一半的橡皮擦中间塞小抄的考生。
张丰毅不断地暗自提醒,他现在是在用手枪发射子弹,而不是在甩出一柄普通的刀子。
四指并拢、刀刃从虎口探出的拳头就是他原来的瓦尔特P99手枪,从拳眼伸出的银白刀片就是手枪待欲击发的子弹。
张丰毅瞅准电梯门前来回反复的恐怖分子,举刀的手臂随时准备挥出。
忽然,他心弦一震,混含着强烈欲念的古怪感觉又一次如滚烫血液般流淌过全身,集中到张丰毅想要挥出的手臂上。
顺着这股欲念的指引,张丰毅不由自主地改变了手臂摆起的方向。
虚空中仿佛有一根细微的无形丝线标记出了手术刀甩出后的抛物线轨迹,张丰毅能看得出,因为这根丝线与周围的空间并不协调,仿佛空间扭曲出的无色裂缝。
他心中难免有点喜悦,事实证实他的猜想是正确的。
他沿着虚空中,常人难以发觉的那条丝线找到手术刀的命中点,它处于恐怖分子面具脸的眉心。
他不再犹豫,全力飞出手中的手术刀。
“咻”地一声,正在百无聊赖地踱步的恐怖分子仰面倒下。脸上面具的眉心处绽开裂纹,刀刃没入他的头部中。
张丰毅匆忙跑过去,取下尸体肩头的步枪,招呼后面的局长过来。他摁下电梯门前的按键,打算径直去一楼。
虽然此前他只用过几次手枪,但手枪和步枪仅在射击范围和射速上存在差别,基本结构是完全一样的。若用手枪能做到弹无虚发,步枪自然也能。
…所以,接下来,就是荣耀王者的人机游戏时间了。
办公楼一楼的景象一点点地映入眼帘,张丰毅望着缓缓拉开的电梯门,心里想道。
局长他们满脸慌张,蜷缩在电梯角落里。为了避开子弹,他们几乎像遇到危险的乌龟一样,快把头缩进竖起的领子了。
这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大型射靶游戏,一场毫无意外的惨烈屠杀。
光滑如镜面的瓷砖上,流淌着一道道醒目的血河。
……
关于唐的下落,站在市中心大厦庞大废墟边的张丰毅,已经可以完全确定。
…既然三个选项中有两个都被排除了,剩下的那个必定是正确的。
他猜测,局长预计天亮就会到来的军队,之所以迟迟没有出现,是因为路上遭遇了那个人的布置。
…根据那个人的一贯作风,他最有可能的部署是,派人炸断从军队驻地到市区的公路。
公路一旦被毁坏,军队的运兵装甲车就无法继续前行,唯有下车改为步行。可人的速度终究要远慢于装甲车的速度,哪怕全部军人急行军,等到达市区也无济于事了。
那个人如果想炸断公路,唐的打算就必定只能是,前去阻止他派出去的手下们。
张丰毅安静地守候在坍塌的大厦旁,他坚信唐一定会赶来这里。
远处公路上,突然回响起摩托车引擎的“呜呜”轰鸣。
由远及近,音量迅速提高。
漫天尘土飞扬间,一袭黑衣的潇洒女子俯身骑在拉风的军用双轮摩托车上,恶狼般驾驶摩托车冲出了滚动的烟尘。她柔顺的长发在逆向的狂风中飞舞。
身后的大团黄色尘雾中,隐约露出99式国产坦克,通身丛林迷彩的威武身躯,和炮塔上粗大的炮管,正黑洞洞地指向对面的张丰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