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唐的皮肤保养得太好的缘故,另外,又遇到一个脑子里缺根筋的督察…
“没事,叔。”张丰毅恢复之前的笑容,“对了,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噢,看来这附近是没人报警,所以上级才不知道具体情况。”
“半个月以来,这附近的街道上人是越来越少,没人报警的原因大概是这里压根就没人了。”
“不瞒你说,今年国际煤炭、石油价格大幅下跌,给市里确实带来很大影响。虽说矿上尽力维持,也还是裁了不少人,照现在的趋势看,我估计明年国际能源市场也不会回暖。”
“市区经济不景气,外地的小商铺主就都回乡做买卖了,经过的车辆当然就非常少,只是不知道失业的居民去哪里了。”
“不过他们总得找个吃饭的地方,可能正在某些未停工的工地上工作吧。”
双下巴的胖督察没有多加思考,其实他没有发现他的猜想中含有明显的漏洞。
张丰毅听完以后越发感到事情的不可思议,即使商铺关门,失业矿工都出去找工作。那家里的女人和孩子呢,难道也像事先商量好一样,一齐出去了?
由此还可以推断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市政府和督察局也不知道人们离奇消失的原因,更不用说别的机构。
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参与其中的人才知晓吧。
蹲在人行道上的瘦高督察仰着头,表情悠闲地抽完了一根烟。他又从烟盒里取出两根,一根点上火放到他的唇间,另一根递给站在旁边的双下巴胖督察。
胖督察厌烦地摆手,他转而和张丰毅搭起话来。
“我忘了问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来这儿呢,是和我们一样听见动静过来的吗。年轻人,最近不要外出了,看情况,市区挺乱的,你们贸贸然过来,多危险呐。”胖督察像拉家常似的对张丰毅说。
张丰毅仍在沉思中,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应付似的笑笑,说:
“大叔,没错,我们就是听见动静,才让司机师傅开车过来的。”
张丰毅觉得从两个督察嘴里再套不出有用的信息了,他决定找借口离开。要是等市督察局的人到了以后走,人一多就容易暴露身份,因为他们没有身份证一类的东西。
“既然大叔你已经汇报了上级,那也没我什么事了吧,我和妹妹-”张丰毅难以察觉地瞥了一眼前座的唐,他祈祷唐千万不要听见他们的话,“-原计划办升学手续的,就先走了。”
他的左脚已经抬起,等胖督察一同意就准备马上跑路。
“呼”一旁的瘦高督察眯起眼睛,舒服地吞云吐雾,他仿佛与张丰毅他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始终愉悦的他夹着卷烟,把烟又放进唇间。
胖督察却伸手拉住了张丰毅,张丰毅转过头,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胖督察尽量耐心地给他解释:
“小伙子,你还不能走。周围的街区找不到目击者,街道上又没安监控探头。虽然案件事实确凿无误,但你们是整片街区内仅剩的活人了。你们必须得跟我们走,帮忙作证。”
…你汇报上级拖了两个多小时,立案流程倒是比谁都熟悉,张丰毅撇撇嘴。
如果到了督察局,审讯的督察向我们索要身份证件怎么办,或者更糟糕,发现了我们的枪,出租车司机也可能把我们追击暴徒的事泄露出去。那时候,难道把事情的经过一字不落地告诉他们,告诉督察,我们为执行刺杀任务,暗中潜入国内,半路遇上抢劫银行的暴徒,顺带见义勇为了一下?
结果绝对是就地枪决。
不行,得想办法推辞。
张丰毅装作为难的样子,颇为急切地说:
“我妹妹的升学手续学校急着要,实在不能给督察先生们作证,抱歉啊,我现在就得走,要不然人家工作人员下班了,又得等到明天。”
“明天就明天吧,我们需要你们的配合。”老督察一口回绝,“帮助督察办案,也是市民的荣幸,你妹妹的学校,之后会给她颁发锦旗的。”
张丰毅叫苦不迭,他只能和唐求助一下了,唐也许有主意。他慢慢使心情沉淀下来,说:
“那我就去通知一下我妹妹。”
老督察微微点头。
张丰毅绕过蹲在人行道上深陷于云雾缭绕的瘦高督察,走到后车厢,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瘦高督察这时眉头聚成一团,深吸一口,取下唇间的卷烟,张嘴吐出了白色的烟雾。
唐待他关好车门后,向正与家人通电话的出租车司机问道:
“你起步最少要用多长时间。”
说话时,她依然不变坐姿,目视前方,神态像所有青春期少女发呆时那样。
司机挂断电话,停顿几秒思索,然后把手臂跨过靠枕,伸到座椅后面,语气坚定地回答:
“加速到八十迈,0.5秒以内,但对车损害极大,可能半路车就报废了。”
“没关系。”唐的口气斩钉截铁。
“我们可以按原价赔。你只需要往前开,并保证督察追不上来就行,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督察身上,再拖下去有暴露的风险。”
唐对当前形势的判断,与张丰毅大致相同。
司机是位普通的市民,在这城市里生活过四十多年。
除去车王的经历外,他和其他出租车师傅没有任何区别。顾家、稳重、成熟是他们这类男人的底色,当然可能有点胆小怕事。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两个道上的人会用钱财引诱自己,做出出格、甚至是脱离道德和法律范围的事。
他的胸腔里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种挣脱枷锁的冲动涌上心头,可惜时间不允许他像诗人那样感慨人生、吟诗作赋。
他熟稔地发动汽车,移动变速杆给车挂上一档,双脚同时踩住油门和离合器。这些操作对他来说就像使用自己的手指或腿脚一样,根本无需经过大脑。
汽车的轮胎“呜呜”地原地飞转,轮胎下随之冒出大股大股的白烟。
张丰毅通过车窗看见老督察刚醒过神来,正要靠拢出租车,他脸上是混杂着惊奇、困惑、慌张的表情。
司机松开离合器,在老督察目瞪口呆的眼神里,出租车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般驰骋向远方的地平线。巨大的速度差使张丰毅的头先朝前甩了一下,接着整个身体都向后撞在了座椅靠背上,并死死地贴在那上面,出租车的铁质车框都在“嗡嗡”地震颤。
银行门前气急败坏的老督察急忙夺过瘦高督察指间燃烧的烟头,扔在路面,叫瘦高督察一起上去追。
张丰毅揉揉头,从后车窗望去,路面上两名督察奔跑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
那瘦高督察的指间照旧夹着未燃烧殆尽的卷烟,他又把它捡了回来,喘气奔跑的途中他还不忘随时吸上两口。
两名督察的身影逐渐模糊,最终隐没于出租车后的地平线下。
他们前进的方向上远远地矗立着那座恢宏的摩天大楼,出租车正朝着它如疾风般飞驰。
司机索性把油门一踩到底,放开抓握方向盘的手,任汽车自由嗡呜前行。
张丰毅感觉司机大叔一下年轻了好多,他浑身突然有种英姿勃发之感,像是二十年前真正的车王。
张丰毅幻想着司机年轻时的样子,那时候的他想必戴着帅气的墨镜,驾驶着敞篷赛车,无视一切交通规则。一袭黑风衣被长风吹起,猎猎作响。
当然,要是不看他脸颊的法令纹、被臭汗浸湿的白背心和洒上酒渍的制服的话,张丰毅的想象还算合理。
“嘣”
黄色的汽车前车盖猛地自动弹起,遮挡住了前挡风玻璃所提供的视野。
轮胎一下子失去了动力,风驰电掣的汽车立刻开始大幅度减速,它依靠惯性又往前冲了二十米后,彻底静止在那里,不易察觉的黑烟从前车盖下飘散开来。
搞什么,张丰毅一拍额头,心里满是无奈,大叔你好歹把我们送到人口稠密的地方啊,这才走了几分钟不到,车就抛锚了。
张丰毅估计他们至多与银行,也就是两位督察的所在位置相距半公里,督察们开警车追来,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
“哎呀,两位,不好意思啊。叔以为这车能撑个十多公里呢。”司机摸摸他光可鉴人的头,似怀歉意地说。
唐神色淡漠,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波动,她对司机说:
“甩开督察对我来说就足够了,你暂时最好跟在我们身边,不要和家人再有什么联系了。”
司机怔怔地望向副驾驶座的唐,一脸惊愕的张丰毅和他同时喊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
“姑娘,叔为了送你们,车都报废了,你绑票可不能。”
…叔你绝对是想多了,你家哪有那么多钱。
唐轻轻拉动车门的门扳手,说道:
“你觉得,督察会怎么看待逃跑的我们呢。”
张丰毅和司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见得不到回答,唐继续说:
“他会认为逃跑的我们就是银行劫犯,因为实际的劫犯已经逃跑,照现在的情况,督察们要想得到结果,只能把侦查的精力放在我们这里。可以说,我们已然成为了逃亡的罪犯,而且这话一点不错。”
司机小心地探问:
“姑娘,叔全指望你了,你有办法吗。如果有办法,叔就跟你干。”
…哇,当年唐就是这么骗我上钩的,叔你活了大半辈子没有点防范意识吗,跟她走,那还不如自首。张丰毅拉开车门也下了车,他仿佛看到了司机的结局。
唐推开车门,拿起腿间的瓦尔特P99手枪,迈步下车。她的脸庞转向出租车司机,语气平淡地说:
“我能让你活着回家,以一个普通市民的身份,而且揣着一大笔钱。前提是你需要先告诉我,如何才能联系那批失业矿工,我要和他们的领导人对话。”
司机拼命摇头。
“叔不知道,姑娘你别问了。”
“你撒谎,我知道,你在隐瞒。他们是在策划着什么,而其中一定有至关重要的领导人,银行抢劫、两次杀人案与他们的领导人有千丝万缕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