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纳德看着那辆出租车远去,表情沉默。
密集的人流从他的身周经过,他的大衣竖领挡着清晨的冷风,竖领外是纯黑的,内里浅棕色的。今天的天气比较冷。
他回身,低着头钻进路边的小酒吧。同时右手伸进大衣的衣兜,进了店铺,刚好从兜里摸出了一部很小的手机。
手机是翻盖式的,他吧嗒一声打开,按着手机按键,来到了酒吧的柜台前。
朗纳德额前的鬈发低低地垂着,显得他的眼睛异常的阴郁,像有一团毒雾刺入他的眼眶,浸透他的骨髓,使得整副面容都变了颜色。他举着手机,绿色的荧屏上一串黑点依次出现。先是越来越长,而后又越缩越短。
他伸手要了一扎啤酒,酒吧的老板是个矮胖的男人,穿着肮脏的黄毛衣,黝黑的脸非常油腻。
过了一会儿,电话被接通了,老板为朗纳德端来一大杯冰啤酒,顶上冒着一层白沫。
他接着啤酒杯,五指叉开放到杯沿,然后轻声说道:“那人跑了,沿着毕士达大街。”
和他通话的人此时正在一间向阳的密室内,坐在破旧沙发的靠背上,悠闲地和朗纳德交谈。
房间的窗户上罩着发黄发脆的旧报纸,阳光轻易地照进室内,映得周遭遍地金辉。地上一片狼藉,满是灰尘,且有许多的旧杂志翻卷着扔在沙发旁边。沙发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后面的半截海绵皮被掀开,欹斜着面向旧式的电视机和朱漆的电视柜。
这间房间的门嵌进了墙壁里,只有四道又细又模糊的黑线标志着门的存在。不然会以为这里根本就没有出口。
阿卜杜勒·哈利姆·哈达姆刚入住的这间房子,本就是为他们这样的人准备的。
因为门没有门把手,所以只有从里面用刀硬生生地撬开。就避免了有外人知晓他。如果进了这里,一关门,整个世界就与他彻底地隔离。
而电话对面的朗纳德万万没想到,师长召集来的助手,居然是曾在曼哈顿十四号街区犯下重罪的强奸犯。
阿卜杜勒是纯血的印度人,暗杀手段高明,追踪之类的勾当做得比他熟练得多。师长派他来,再合适不过了。
阿卜杜勒在沙发的靠背上晃悠着双腿,慢悠悠地问:“需要我做什么。调查那只实验品的日常行踪吗。”
在谈话当中,他已很自然地把张丰毅当成是一只漫游在森林里的动物。或者是更直白的猎物。
朗纳德沉吟一阵,说道:“别跟他了,上次跟丢,我回去一细想,总觉得是他有所察觉。终归是不保险,暂时先放一放,等他的警惕心有所下降,再追查他。”
“可你的目标是他啊,不跟他难道让我闲着。”
“你去追查那个女孩,她牵涉的人很多,她的父亲舒文滔,纽约大学的同学、教授,想得到点什么应该不难。而且她与张丰毅的关系非常亲密。你想办法从侧面问询出张丰毅的情况,”朗纳德停顿了一下,“要是获得的信息达到一定的程度了,就下手绑了她,逼张丰毅现身。”
“为什么不直接设下埋伏,单独抓了实验品。”阿卜杜勒更喜欢直截了当的方式。
“这是方案二,你讲的是方案一,我们得确保万无一失。假如张丰毅被惊醒了,并作出了应变,就按我说的做。假如他仍然蒙在鼓里,就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做点手脚。”朗纳德嘱咐阿卜杜勒。
“可惜了,还以为当天就能完成呢。你说的那个女孩在哪儿。”阿卜杜勒又问。
“她叫舒嘉,是纽约大学的一名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朗纳德坦诚地说道:“你在暗地里先把她的根底摸清楚,这个张丰毅据说来自遥远的中国,一时之间查不到他以前的经历。”
阿卜杜勒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朗纳德也再没有别的安排,想了想,两人于是就此挂断。
阿卜杜勒从沙发的靠背上跳下来,甩手翻出一把军刀,雪白的刀刃刃口锋利,是刚从牛皮刀靴里拔出来的。
他快步走到门前,他是刚刚租下这间房子的,原来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此时朗纳德下了命令,他便打算出去按命令照做。虽说晚上还得回来,但他早已习惯了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睡觉有无毯子委实是无足轻重的事。
军刀的刀尖插进墙壁间的缝隙,顺势一掰,门沿便脱离了墙壁的凹槽,微微露出一点。阿卜杜勒就借着这么一点使劲的地方,把整扇门翻了出来。
门被拉开的时候,像下雨一样落下积压的尘埃。
他的房间外是一间盛放空纸箱的杂物间,墙角放着扫帚和拖布,纸箱堆得与肩齐平,地上也有一些被踩瘪成纸片的硬纸板。这里平时很少人来,谁都以为那扇门永不开放,可实际上那扇门是专供别人躲藏的。
师长的力量远在印度,鞭长莫及,他只能让朗纳德去找避居郊区的阿卜杜勒。然后朗纳德又为阿卜杜勒安排了纽约城内的住处。但仅他们俩人还是不够的,朗纳德必须去花钱雇佣一些黑道人士临时充作人手。
当然,是纽约黑手党以外的一些小型帮派。
朗纳德摁下挂断键,一合翻盖,将手机收回右边的大衣兜里。左手从左兜里掏钱付给酒吧的老板。他面前的啤酒大概喝了一半,都是在和阿卜杜勒谈话的间隙喝下肚的。
顶着块抹布的老板收了钱,朗纳德转身离去。
太阳的光线渐渐地偏移,透过落地窗将街对面的店铺全部照亮。
朗纳德往下压了压帽子,旋即疾步穿过酒吧的餐桌,跨出门。一股突如其来的冷风钻进他的大衣,鼓荡着衣襟,他赶忙捂着衣服,快步跑向目的地。
保险起见,他单独赶去,全程步行。
终于来到一扇合住的卷帘门面前,朗纳德举手拍了拍卷帘门。整扇卷帘门声响极大地震动着。
不一会儿,一位露着膀子的壮汉替他拉起了卷帘门。里面亮着灯,墙壁斑驳,一群人围着牌桌赌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