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奎琳陷入了无意识的沉睡,她像摇摆的帆船般,航行在波涛滚滚的大洋之中。目力所能及处尽是蔚蓝的海水,既无终点也无暗礁。
她睁开双眼,现实世界的图景取代了迷蒙的幻觉。她躺在监牢的床板上,头顶是深灰的水泥天花板。
“把手放在你的胸口上。”
一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命令,杰奎琳依然未完全清醒过来,像睡了很久一样。
但她依旧照做了。
有深黑指甲的手掌轻轻抬起,移上了她的胸脯。富于生命力的心跳振动着她的手掌,杰奎琳一下就想了起来。她好像是死了,但是又活过来了。
“重获新生的感觉很好吧。”
杰奎琳扭头望去,一个胸前鼓涨的女警站在床边注视着她。女警背对阳光站立,耀眼的晨辉打在她略显丰满的身躯上。
她的警帽帽檐压得很低,一对阴郁的美目。
女警是琼假扮的,她假借善后的名义进入了看守室,并打晕了看守杰奎琳的警察大叔。琼之前见他时,他一副惶恐的样子,生怕被杰奎琳的死亡拖累。
因为恐惧和忧虑,肥胖如他连早饭都搁在一边。
杰奎琳的眼前有一只稍显松弛的手,她犹豫着握住了琼的手。出乎意料的劲道将床上的杰奎琳拉了起来,她倒吸一口冷气,想要惊呼。
“跟我走。”琼语气生硬。
杰奎琳从床上起来,和琼并肩而行。走出监门,经过办公桌时,她多看了被打晕的警察一眼。他的头栽在桌上,早餐的盒饭放在胳膊旁。另一只手无力地垂下,在灿烂的阳光里晃荡着。
一天下来,张丰毅总共给埃尔维斯所住的社区搬运了五十六个垃圾桶。以及所有居民的免费清洁工作,以及埃尔维斯的全部餐食,以及难以计数的快递服务。
回到公寓的张丰毅又疲劳又痛苦,肌肉时时酸楚,内衣被汗水浸透了。但是他的格斗教练埃尔维斯应该是很幸福的,有可能是埃尔维斯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埃尔维斯算是记下了他的帐,想必正在和丹尼尔一起悠闲地看着电视。
第二天就轻松多了,因为他要替前雇主乌普霍夫办事,所以本部的格斗训练自动取消。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张丰毅起床、洗漱并换上一套昂贵的礼服。他守候在床角的固定电话旁,既然乌普霍夫上次是通过电话联系,此次应当照旧。
房间的门铃清脆地响起,张丰毅忙回身,穿过玄关按下门把手。虎背熊腰的克鲁克出现在门外,照旧是干净整洁的西装,照旧是笔直的站姿。
克鲁克是怎样得知他家的位置呢,张丰毅撇开心里的疑问,和克鲁克下了楼。乌普霍夫的林肯座驾放在附近的一家停车场内,车主却踪迹全无。
上车时克鲁克细细地端详了他一番,竖起一根大拇指。
“看起来像个人了。”他深深地赞扬张丰毅的着装。
张丰毅苦涩地笑了笑,他之前见乌普霍夫时是有多糟糕啊。
葬礼的场地布置在一家古老教室外的草坪上,乌普霍夫早已和一袭黑袍、胸前别十字的教室神父等待在葬礼现场。
下了车,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风柔柔地拂面而来,令张丰毅凉快了很多。
乌普霍夫选址用足了心思,教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筑物,有洁白的圆顶和五彩的窗玻璃。外面新铺的草坪和翠绿的松林无边无垠,葬礼就举行在草坪中的人工湖旁。
乌普霍夫的精神有些萎靡,大概是蕾娜之死给他带来的负面影响。与他并肩而立的神父举着金十字,向张丰毅鞠躬致意。
神父看起来年纪很大,皱纹松弛。他一脸肃穆地和张丰毅说明了葬礼的具体流程。一些步骤是需要张丰毅参加的,因为他是主人乌普霍夫雇佣的演员。
稠密的松树林和澄澈的湖水间有一大块平坦的斜坡,坡度很缓,就作为葬礼的举行地点。穿黑马甲的侍者依次搬来小圆桌和银餐盘,上面均用黑色帷幔装饰。
舒嘉守候在蕾娜的棺椁边,背对着张丰毅。和神父交谈的张丰毅无意中一瞥,发现了棺椁旁的亭亭倩影。
时候将近冬天,刺骨的寒风依然时时呼啸。尤其是靠近湖水的地方更是如此。
一股疾风吹过,风声使张丰毅连神父的话语都难以听清。虽然张丰毅竭力捕捉神父的叮嘱,但依然难以控制地偷偷瞥一眼舒嘉。
大概是担心她穿得少,以至于受冻感冒。
舒嘉全身只一件单薄的白色长裙,洁白得像百合花一样。大片裸露的肌肤受着寒风的侵袭,飘摇的裙摆在风中舞动,令人想起了吹皱了的水面。
她忽地伸手捂住嘴,像是痛苦地抽泣。风势很大,旁边的男保镖赶紧过来给她把外套披上。保镖是个和克鲁克一样五大三粗的男人,舒嘉捂着脸,钻进保镖的怀里。保镖急忙给她打掩护。
张丰毅一时竟忘记了神父的存在,神父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分散注意力的他。他伸长脖子,望着披上大衣的舒嘉被保镖拉进了松林,他所无法望见的地方。
张丰毅收回视线,神父有些诧异。他摸了摸脖子上的十字,朝张丰毅刚才远望的方向看去。
但是舒嘉和保镖已经走开了,神父一无所得。张丰毅只好歉意地笑了笑,神父斜了他一眼,继续原来的话题。
客人陆续到场了,有许多张丰毅闻所未闻的豪车。女客们互相挽着手,姿态优雅地攀谈起来。男客们则和主人乌普霍夫互诉衷曲,表达了些许的同情和安慰。
张丰毅扮演着专属的女方家属角色,既配合乌普霍夫迎接客人,又帮忙遮掩蕾娜的死因。
侍者端来精致的点心和珍藏的红酒,圆桌旁的女客举起盛装红酒的高脚杯,碰杯闲聊着。
全场中,可能只有乌普霍夫和舒嘉是真的为蕾娜哀悼的人。客人们更多的把蕾娜的葬礼看成是人际交往的一次机会,就像平常的舞会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