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金陵奢靡的夜生活刚刚开始。昔日最热闹的花满楼今日气氛却有点不同寻常。
两位华服公子脚还在门外,喊声已经先一步传了进来:“花姐,花姐,快叫飞花姑娘出来,我们来了!”显然是极为熟悉的常客。
大堂里却出奇的安静,如果是平日,花姐一叠声的招呼早就传了出来。两位公子跨进正堂,才看见花姐正低头站在大堂中,不住地往这边使眼色,大堂正中站着几名官差,玄黑的官服散发着肃杀的乌光,大堂中虽然零零散散坐着几桌客人,也都寂然无声地喝酒吃菜,并没有人开口说话。
走在前边的公子开口了:“花姐,这是怎么了,官差找麻烦吗,有什么事情跟我说,要是有人想欺负花满楼背后无人,算是找错了地方!”
花姐给两位公子使眼色本是希望他们今晚去别处寻欢作乐,正常人见到官府中人早就避开了,没想到这两位公子仗着家里背景竟然丝毫不怯,径直走了进来。
花姐此时不得不动了:“韩公子,林公子,今天楼里有些事,不太方便……”
走在前面的的韩公子道:“今天花满楼不营业?”
这么一问倒把花姐问愣了:“营……营业。”
韩公子:“那不就得了。”
花姐无法,知道韩公子以为捕快欺压楼里,这在别处也是常有之事,官差寻个油头总要捞些油水,可今日这些北府捕快却是自己请来的,但是又不便说明:“那我带两位公子去楼上。”
让花姐没想到的是,两位公子却直接在大堂找了张桌子坐下:“不用了,花姐忙你的,我今天倒是要看看有没有人敢欺负花满楼。”
花姐无法,也顾不上这两位公子,回到江远行身后继续低头站着,头上已有两滴冷汗流下。
楼外已围了一圈人,有人认得这两人,看有两位家世深厚的人打头,不少人也都走了进来,这些人平日来了大多直接上楼找相好的姑娘,今日也打着看热闹的心,在大堂中坐下了,反正天塌下来有那两位个高的顶着。
江远行站在大堂正中,心里略感烦躁。
花姐在北府中说完来龙去脉之后,江远行本来心情恶劣如同方直,想直接砍了这个妖妇去陪金万元和徐文璧,但是做了多年的捕快,江远行已经早不是那个冲动的少年。
但是假如花姐以为江远行听到是花弄影谋害了金万元、徐文璧和须卜延,就会把花弄影抓了邀功,那就看错了江远行了,江远行自己的一套价值观花姐又怎么会理解。
在她眼中,花弄影再高贵也是个烟花女子,一条贱命又有几个人会关心,拿她换仕途有谁会拒绝,可在江远行心中,花弄影远比那一富一贵要重要的多。
富贵和高贵只差一个字,其中的差距又怎是金钱权利可以填补。
好在花姐并没有花弄影杀人的实证,一切都只是推测,江远行也就过来走个过场,略微审审然后当场释放。不过江远行好奇地是,等会这些世家公子知道不是北府要为难花满楼,而是花姐要为难花弄影的时候,不知道会支持谁。
花姐遣人去召花弄影,可是过了这半天还是没人下来,江远行也不禁有些焦躁。
江远行:“花姐,弄影姑娘怎么还不来。”
花姐抹了抹额头的汗:“我再派人去叫。”
正说话时,楼上走下一个女子,蓼蓝色的衣裙显得无比深邃,裙边兰草抽丝吐叶,看衣式是个侍女,江远行眼中突然一亮,注意到侍女的宽袖微微颤抖。
江远行:“花姐,这位是?”
花姐:“这是弄影的贴身侍女小兰,小兰,你主子怎么还不下来,不要让老爷们等急了。”
小兰来到众人面前,盈盈一拜:“花姐,官爷,影姐身子有点不适,正在更衣,这就下来。”
花姐赶紧转过身去,朝向江远行:“让江老爷见笑了,这个小妮子实在是被我惯坏了,越来越不像话了。”
江远行似笑非笑地看了旁边的小兰一眼:“弄影姑娘身体不适,我们多等等便是了。”
花姐唯唯称是,小兰此时站在花姐身后,江远行只见小兰默不作声的往前走了一步,突然靠在花姐背上,花姐一声惨叫,看着胸前透出的一点寒光,以寒光为中心点点殷红开始散开。
方直、周隐几人见势不对,马上抽出了自己的佩刀,丁灵依然是默不作声地站在那。只见小兰猛然退后了几步,手中握着一个酷似匕首,却比匕首细长的武器,疯狂地乱划,口中大喊:“你们不要过来。”
此时花姐已倒在地上,鲜血在四周殷开,显然是不活了。
刚才还在近处围观的几人顿时乱作一团,其中一人衣袖撞在小兰手中“匕首”上,袖子瞬间开了个口子,然而却没有预料中的鲜血四溅,江远行只见破开的衣袖中乌黑的皮肤,似乎是什么铁甲掩在袖中,刚才隐约还听到金属撞击声。
那人赶紧掩住衣袖退到外围,江远行也顾不上这个奇怪的人,看着被围在中间尚在不断乱划的小兰,并未抽出自己的佩刀,沉声道:“小兰姑娘,你不要激动,有话好好说!”
听到江远行的话,小兰略微镇定了些,不再挥舞手中“匕首”,却开始狂笑:“哈哈哈哈,我总算给小姐报仇了,这些人污了小姐清白,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江远行此时才看清小兰手里的兵器,手柄类似于匕首,锋刃却无比细长,只有寻常钗子粗细,半尺多长,锋刃上的血已经一滴不剩地落下,现在只剩漆黑的乌光,竟是滴血不沾,锋利程度可想而知。
江远行顿时明白了金万元胸前的伤口是如何造成的。
江远行:“小蓝姑娘,你有什么冤情说与我们听,我们自会公正裁断,你先放下武器。”
小兰此时一身血污,五官扭曲,已与片刻之前的那个文静侍女判若两人:“你不用骗我,我杀了这么多人,金万元、徐文璧、须卜延都是我杀的,横竖都是个死,但是我不后悔,他!们!该!死!”小兰一字一顿说完,突然朝楼上望去,不知何时,已经有一个身影站在那里,虽然只见过一此,但江远行还是认出来,那个俏丽身影正是万宝楼头牌花弄影。
花弄影面沉似水,看不出悲喜。
看到花弄影,小兰略微愣了愣:“小姐,小兰给你报仇了,来世我还做你的姐妹。”此时众人注意力都被花弄影吸引了去,听到小兰的话知道不对,可惜已经太晚,电光火石间,小兰那把奇异兵器已经插入腹中,口角涌出鲜血,眼看便已出气多进气少。
蹬蹬噔噔楼梯蹬踏声,楼上的身影快速地小楼,把小兰抱在怀里:“小兰……”这是江远行终于在花弄影眉间看到一丝难掩的悲伤。
然而此时小兰眼中却闪过一丝清明,继而是迷茫,她看看了胸前的血,看了看抱着自己的花弄影,似乎恍然间明白了什么,艰难地开口:“小姐,你能……原谅我……吗?”
一口鲜血从口中咳出,吐出这几个字,小兰的胳膊便软了下去,那奇形兵器滚落在地。
叮叮当当,兵器碰撞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时屋里屋外冲出了几个人,正是花满楼的护院,看着眼前场景也是愣在那里。
江远行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见惯了生死离别,此刻还是难掩悲伤:“万宝楼老板金万元、户部侍郎徐文璧与花满楼花姐合谋欺侮花弄影,小兰为主报仇刺杀了三人,这案子结了。”
方直有些不明白,为何江远行要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案情。
江远行看到护院中熟悉的面孔:“吴钩,麻烦你把两具尸体抬下去。”
吴钩此时才看清堂中情形,自己任上,不止死了一个侍女,青楼的老鸨都死了,想对江远行发作,但是看到江远行眼中哀戚,便忍住了。
遇到这位瘟神捕快,看来自己又要换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