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已过,天气渐冷,高照的日头也洗不去西风中的肃杀。
刚过午时,王顺从外归来,看到方直趴在院中的日晷旁不知在摆弄什么。
方直瞥见王顺,大叫到:“王哥,快来帮忙!”
王顺急赶过去,与方直一起搬起沉重的日晷,方直向日晷下踢了块扁平的石头。
“王哥,这晷盘有点沉,需要你单独搬上一小会,我测量一下是否已经对正。”
王顺点了点头,随着方直送开手,顿感手上压力大增,见方直拿着一个奇怪的物件在那摆弄,王顺脸憋得通红,几乎快要脱手时,方直才将石板踩实,又加了几块石板进去,将晷盘彻底固定住。
王顺反身坐在地上,感觉自己快要虚脱,大口喘着粗气。
看方直独自搬着的时候并不觉吃力,换到自己才明白这晷盘有多沉重:“小直,你真是没白拜马大爷为师,不说别的,光说这力气就比我强了好多。”
方直嘿嘿一笑:“王哥,这并不是我力气大。老大说了,府里有弱小三人组,周仵、书生和王哥,是王哥缺乏锻炼才是。”
“呸呸呸,老大没事就拍编排我们,我一个情报人员,要什么功夫,还弱小三人组。”王顺揉着肩膀:“话说你费这么大劲在干什么?”
方直一边选出一些合适的碎石塞到日晷下一边道:“我们府里这日晷底盘松了,时间不太准,我矫正一下。”
“这晷是有些时日了,听人说是永乐大帝迁都之前就已经在了,难怪总觉得时间差了点。小直,你还会这个?”
“王哥忘了我家是做什么的了吗,这点事情小意思。”
王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见方直正在晷盘上拿着尺子量着什么,量完拿起凿子和铁锤,在刚才的标记处小心地刻线。
“小直,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王哥可知‘顺天之数’与‘应天之数’。”
王顺有些懵:“那是什么?”
“本朝最初定都金陵,也就是顺天,以顺天时间为国内统一时间,几十年后,永乐皇帝迁都应天,改将应天时间定为国内标准时间,这前后两个时间就分别为‘顺天之数’与‘应天之数’。”
王顺摸了摸自己的大头:“这顺天府和应天府的时间还有不同?”这在王顺看来有些匪夷所思。
方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楞在那里半天,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王哥当知道,太阳自东方升起西方落下,越靠东方,便先见到日出,假如日出之时定为卯时的话,那在东方的卯时西方尚处于黑暗之中,也就是说西方尚未到卯时,在时间上与东方便有了差异。”
“顺天与应天便是因为地处位置不同,在时间便约莫差着一盏茶的时间。现在新的日晷上除了标准刻线外,都有一道额外的校准线,可以在读出顺天时间之外同时得知应天的时间,我们的晷是永乐先帝迁都之前就已在了,自然不会有这种设计,所以我加上。”
王顺本喜欢听各种奇闻,尤其是这种听起来可以让自己在人前显摆的东西,但是方直虽然讲的直白,无奈天文地理的基础不是谁都有,因此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东方西方早了晚了,小直你就告诉我金陵的时间看哪条线,顺天的时间该看哪条线?”
“我矫正之后,金陵的时间看我新加的线,顺天的时间看原本的线。”
王顺拍了拍方直的背:“这不就结了,讲那么麻烦谁听得懂。”
方直只好苦笑。
“说话你来了这么久了,也不见你校正这日晷,今天这是怎的想起这茬?”
方直咳了两声:“这不是我看今日阳光正好……”
王顺搂住方直的脖子:“少来,自你来之后艳阳少见过么。是不是因为里面太吵,就避出来了。”
见方直脸色赧然,王顺打趣道:“好啊,来了没多久,好的没学到,这偷奸耍滑倒是学去了不少,想当初你刚到北府之时,怎样一个热血少年……”王顺一边说一边故作叹息。
方直涎着脸道:“还不是王哥教得好。”
……
丢下自己忙活的方直,王顺迈步进入正厅。
不出所料,江远行正无精打采地拿着一只拨浪鼓用力地摇着,对面坐着的丁灵和白虹一副欣喜之色,四只眼睛盯着拨浪鼓的两个滚珠乱转。
丁灵的手笨拙地抓住拨浪鼓,江远行赶忙去拨开丁灵的手,眼见丁灵的眼睛变的水汪汪,满池的秋水几乎就要溢出,不得不松了手,任丁灵抓去了破浪鼓。
旁边的白虹见了却不愿意,伸手去抢,四只手握在手柄上,谁都不肯松手,江远行哄这个不是,哄那个也不是,看的干着急。
眼看着两个“大宝宝”就要打起来,丁灵手一松,白虹抓着拨浪鼓直接向后倒去。
躺在地上的白虹楞了一下,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很快就想到了最简单的应对方案——哭,一边的丁灵看着打滚的白虹拍着手嬉笑不已。
府中几人闻声都从各自屋中出来,安慰着两人,鸡飞狗跳这才停止。
这幅景象在北府内已经持续了三天。
那日突然出现的灰袍人离开之后,白虹与飞鸿的灵魂复归于飞鸿体内,从白虹体内飞出几缕魂灵分别进入花满楼中躺着的几具尸身之中。
夜战看过几人状态之后,发现白虹与丁灵应无大碍,都是神元气足,赵都司灵魂略有衰弱,但并无大碍。剩下三人因为魂力溢散过多,回天乏力,屠夫李猛的尸身便交于李猛的妹妹安葬,至于花和尚和孙猴,都是无依无靠之人,便由北府代为埋葬。
赵都司自然由云梦带回府中。
丁灵与白虹被江远行带回了北府,安置在后面的临时休息处,北府众人轮流守候,江远行则一直守在近前。
两人自中秋之夜直昏睡了一天,到了过后的第二个早晨,两人才相继苏醒。
江远行本来长出了口气,但是醒来的两人却如同尚未懂事的孩童一般,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哭闹,而且闹起来没日没夜,两个成年宝宝的破坏力比真正的婴孩自然不是一个级别,北府整日鸡飞狗跳,几日下来,府中几人都是眼睛通红浑身疲惫,发誓以后绝对不要孩子……
江远行见王顺回来,借着和王顺说话的空把两人托付给领其他几人,赶忙出去透口气。
“总补看了案卷怎么说?”
王顺刚才出府便是把整理好的案卷副本带到总府存档。
王顺道:“萧总补看了看卷并未提出什么异议,只是嘱咐老大千万要盯好白虹,如果他有任何再次行凶的倾向,一定要立刻制住他。”
江远行点了点头。
那日事了之后,萧青云了解了经过,按理说本该将白虹抓做血影归案,但是实际行凶的又不能说是白虹,若说白虹完全无罪,真正行凶的飞鸿的灵魂还在白虹体内,实在教人难以判断。
按萧青云所说,将白虹当成血影归案一了百了,但是江远行倾慕白虹为人,想要帮上一把,再加上白虹是孟笙的生死之交,两位捕头一同求情,萧平笙便同意了由江远行暂时将白虹带回观察。
按照灰袍人所说,飞鸿与白虹的灵魂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破损,以后再难像之前一样共存,或融合或毁灭,总之以后不再会需要收集灵魂,也就是说血影不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萧青云自然乐于接受。
如何对外公布倒是废了三人一番心思,最后想出的说法是,血影乃为杀生厉鬼,已为鸡鸣寺夜大师灭去,金陵人士以后可以高枕无虞。
以鬼神之说结案,多少有些生硬,但也并非全是捏造,江远行便如此记录了案件。
此时,江远行却无暇去想那些了,这两个大宝宝会如何才是江远行第一关心的。
不会是因为灵魂损伤,两个人都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