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夜晚的进程已经过半,徐老太没有想到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印象中,自己刚刚才邀请肖先生作为今晚的王牌替补,而那是12小时之前的事情。
“第四个故事……”
钱子雯也有相似的感受,“时间过得真快啊!”
“雯姐第一个就讲完咯。”谢齐林笑着说,“想必很轻松吧?”
“是啊……建议大家,如果想要全程无压力地听故事,第一个讲述是最好的。”
“没错。”陈铭插嘴,意在提醒大家,第一个夜晚谁是打头阵的。
几个人意会地点了点头。
“我还记得行刑者这个故事。”
乔姗的语气里无不带有奉承的色彩,“波澜不惊,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故事最后的爆点让我记忆很深刻。说实话,这是上个夜晚唯一让我做了半年噩梦的故事。”
“确实。”
钱子雯用双手撑起自己肉嘟嘟的脸颊,“行刑者很不错,很期待徐奶奶今晚的表现!”
肖冰没有听过那个故事,不免在短时间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踮脚,鞋底不停地拍击地板,仔细听,仿佛整个桃源农庄都在震动一样。
天呐,我这样子多久了。
他立刻收住,环顾四周,好在没人注意到这个细微的持续动作——
大家的注意力都投向了徐秀蓉,也就是老板娘身上,刚刚老板娘报出了故事的题目,肖冰没听清楚。
直到故事开始了一会儿,他才根据意思分析出题目的正确写法。
……
黄岩镇是一个小镇。
事情要从1999年12月12号说起。
吴丽蕊是黄岩镇一家豆腐店的老板娘,小镇不大,豆腐美味可口。
再加上这女人的性格开朗,热情好客,综上原因都使得那场有悖伦理的命案轰动一时。
12号那天天气很阴,年末的冷空气助长了盘旋的阴风,有一种“世界末日”的既视感。
大家都以为今天会下一场大雨,却没有盼到一滴雨水。
吴丽蕊的尸体是她的父亲在家中发现的,时间为下午六点五十五分。
吴双呆老大爷从乡下前来探望女儿和外孙,敲了半天没人应门,随即惊讶地发现门竟没锁。
打开门后,迎面就看见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一把极长的长刀刺穿肚腹,表情痛苦呆滞地倒在一片血泊中。
发现尸体后,吴大爷并没有马上报警——出事了,他得确认自己外孙是否安全。
在屋里接近崩溃地兜了一圈,没有见到外孙赵世鹏的身影。
报警后,这个可怜的老人一个趔趄,忘记了自己右手长达二十几年的残疾,没扶住墙,摔在了地上。
黄岩镇当时的警长名叫张开虎,是一个35岁,健硕的长脸男人。
他率队赶到,分析了现场的情况,觉得当务之急是找到老人的孙子、死者的儿子。
就这样,全镇的警员都纷纷出动,在全镇范围内寻找早应该放学回家的赵世鹏。
赵世鹏是一个性格怪异的孩子。
少言寡语,凡是跟他打过交道的大人都会注意到,这小子总习惯斜着眼睛看人。
这小子那年正上初二,在学校里没有什么朋友,除了学习成绩极好之外,在生活上仿佛就是一无是处。
这种孤僻缺陷的性格并不是没有原因——
他的父亲是一名在外国打黑工的工人,在赵世鹏两岁那年,去迪拜还是哪里,反正是再也没有回来,音讯全无,只能是死了。
这个从小苦命的单亲男孩,当母亲被杀害的时候,他也理应在家里,那他也被杀了吗?
还是看到凶杀的过程,逃走了?
嗯,很残忍,十分残忍。
当晚十点二十余分,张开虎率领的搜索队,在镇北的一座小山林里发现了精神恍惚的赵世鹏。
这个高高大大的孩子,表情例常地稚嫩,却多了很多的惊恐。
看见张开虎朝自己走来,他下意识地后退,险些摔下悬崖。
张队长抓住了他,然后他说了第一句话,十分沙哑:
“我妈是我杀的。”
说话的当间,他伸出自己沾满血的手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
这发生在上个世纪末的惨案,根据凶手,也是受害人儿子赵世鹏的叙述,经过是这样的:
一个星期前,临近学校大考试,他跟母亲达成协议:只要考到全班第一,就可以买一个最新上市的进口游戏机。
公布分数的时候,得知自己正考到了全班第一,赵世鹏乐坏了,连蹦带跳地跑回家,传达了喜讯。
而吴丽蕊却变卦了,可能是手头有点儿紧的缘故,也可能是真的要买了,才感觉到那玩意儿的昂贵。
没错,公布成绩的日子,正是12月12日。
赵世鹏跟母亲大吵了一架,照他自己所说的,没有控制住难以置信的怒气,抄起豆腐台上切豆腐的长刀,向对方的胸膛就是一个突刺。
在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之后,恢复清醒的赵世鹏无法相信自己的行为,一路跑出家,不知怎么地就跑到了这无人的山林里,不知所措,直到张开虎发现了他。
吴丽蕊的外表清秀,虽然是一个寡妇,但活得还算是积极向上。
她靠一家千里飘香的豆腐店谋生,养育着孩子。
几年前一直还有很多男人追求她,其中有些还是没结过婚的处男。
她都一一礼貌地回绝了。
在镇上,这女人的名声就和那豆腐的香味一样美好。
所以,当谋杀案陡然发生,真相紧随着浮出水面后,前面说过,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之后好几年,这都是人们茶余饭后唏嘘的一大话题。
事件过后,赵世鹏因为未满16岁,精神有些轻度的不正常,和来自受害人父亲的谅解书——
同时也是自己的外公,综上,他被相对地轻判进了市里的少管所。
两年后,就在赵世鹏刚满十八岁即将出狱之际,发生了一件奇异的怪事:2001年6月,他突然对少管所的辅导员说自己全身发痒。
所里给他安排了医生,却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一个月后,他声称自己发痒的程度越来越厉害,已经不能正常作息。
他们带他去大医院检查,还是查不出任何东西。
又过了几天,在深夜睡觉的时候,赵世鹏突然惊醒,乱挠着全身,好像全身长满了跳蚤一般,尖叫着滚下床,说自己痒!
痒……太痒了!
所有人都没有任何法子,在做了所有可能的急救措施之后,痒得乱跳的赵世鹏忽然全身僵直,嘴唇发紫,就这么死了。
医院给的死亡报告上写着“猝死”两个字。
但因为“奇痒”而猝死的,恐怕还是自古以来的第一个。
……
陈琳是赵世鹏那几年的少管所辅导员。
她也是我一个表姐的女儿。
2006年,我趁谢齐林去法国出差的当间,拜访了我远在河北的表姐,也见到了陈琳——
这个故事的亲历者和讲述者。
那天,我从表姐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了这个离奇悲怆的故事背景,陈琳也十分愿意把故事亲自讲给我听。
嗯,这确实是一个离奇,又悲怆的故事。
陈琳在第一次看到赵世鹏这个孩子的时候,她不相信他是一个杀人犯,还是一个弑母的杀人犯。
他就是一个孩子,一个性格有些缺陷的孩子……
可能这就是罪魁祸首吧?
性格缺陷。
赵世鹏一共在少管所呆了两年的时间,也是他生命中最后的两年,陈琳作为辅导员,一直在陪伴着他,他也对陈琳十分信任。
少管所嘛,你们知道的,多的是那些混社会的坏孩子,打架,群殴,抢钱,尽干那些违背治安的事情。
这里很少有杀人犯。
一开始,其他孩子都对赵世鹏有点儿戒备,时间长了,也开始恶意地欺凌起来。
主要是背地里的谩骂,譬如“斜眼男”和“一个捅死自己娘的蠢蛋”。
面对这些正确的指控,赵世鹏一声不吭。
直到一天,一个不良少年路过他的时候,轻喃了句“杀死自己娘的脏东西!”
“你说什么?!”
赵世鹏突然就疯了,露出了其余时间陈琳不曾见过的攻击性。
把对方狠狠地撞在墙上,一阵暴打,因为一切来得太突然,精通十八般武艺的不良少年没有招架得了,被打进了医院。
陈琳给他安排了一个心理医生,这给了他很大的帮助。
同时,因为那一顿突如其来的暴揍,也没有谁敢惹他了。
一般情况下,赵世鹏简直就是这里的模范,所有的课程和劳动都完成地十分出色。
陈琳察觉到那些诡异的眉目,是在2000年4月11日。
那天是赵世鹏的生日,陈琳买了蛋糕,和其他的辅导员,几个孩子一起陪他过了生日。
在吹熄生日蜡烛的时候,陈琳叫赵世鹏闭上眼睛许愿,赵世鹏笨拙地扭过头,问她许什么愿?
看来这孩子以前并没有吃过生日蛋糕。
陈琳叹了口气,跟他解释,什么都行,重要的是许愿后不可以告诉别人,这样就不会实现了。
然后,显然他还是没有领悟到许愿的真谛。
在闭眼许愿的时候,他的嘴唇轻轻蠕动,那愿望轻轻地说了出来。
其他人没有听见,只有离之最近的陈琳听见了:
“我……我希望那些害死妈妈的人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