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太阳还没从点青山的山隙中探出头来,崎岖的山路上已经有不少人在以或急或缓的速度向山上走了。
人们有的三五成群,有的独自无伴,但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香烛供果等物。今天是观音娘娘圣诞,这些人都是到山上的法严寺进香的。
在这进香的人群中,有的衣着光鲜,有的气派不凡,但其中几位女香客却最是引人注目。人们经过那几个人身旁时,总会多瞄上几眼。
几位女香客当先走着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妇人看起来年纪在四十上下,容貌端丽,穿着很是简单,身上也没有带一些多余的首饰,但看起来就是有那么一种令人无法忽略的气势。妇人身边紧紧相随的是一名紫衣少女,身形婀娜,眉目如画。这两人一路走来,让身旁同路之人简直有一种“观音和龙女下凡了”的感觉。在这两人身后,还紧跟着俩个青衣小婢,年纪不大,一派天真,不时凑到一处切切私语,好像对这一路上的事物很是新奇。
妇人对身旁或惊或羡的目光丝毫不在意,步履从容,一派落落大方。身旁的紫衣少女却有些不大习惯。避开那些直盯到脸上的目光,她伸手轻轻拽了拽妇人的衣角:“姨妈,为什么我们要这么走上去啊?让轿夫把我们送到山上多好啊?”
妇人看了看她,慈爱地一笑:“怎么,走累了?要不要到那边的亭子里歇一歇?”
“不累,”少女连连摇头“姨妈都没累,我怎么会累!我是……”少女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姨妈你看啊,他们,他们都在看我们呢!”
妇人怜爱地轻轻拍了拍少女的手背:“不要怕,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来进香的。心中念着菩萨的人,不会做坏事的!”
“我不是怕,我是觉得不舒服。”少女解释道“再说了,真有坏人我也不怕,别说咱们娘俩,就是珠儿翠儿她们两个,寻常三五个人也近不得她们身。不过呢,姨妈,这进香的可不一定都是好人啊。表哥说过,有些人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明里吃斋念佛,暗里坏事做尽。就像那个姓孙的,他还不是建寺筑塔,修桥铺路的,可背地里做了多少坏事……”
“好啦!”妇人连忙止住少女的话头,轻叹着摇头道:“那个人的事就别提了。善恶有报,他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老天,终究难逃报应。倒是你啊,把你表哥的话记得那么清楚,我的话你倒不放在心上。”
少女的脸一红,拽着妇人衣角摇晃着,娇声道:“姨妈,你怎么又说这个。”
妇人叹了一口气:“哎,你们这些小儿女的心事,我这老婆子是搞不清楚的了。你和岩儿从小这么要好,怎么就……”
“姨妈,我不是和您说过么,表哥他疼我护我,我敬他爱他,我们之间的感情胜过一般的亲兄妹。我们珍惜这种感情,不想让它变成别的。还有,姨妈,比起媳妇,我更愿意做你的女儿啊!”少女柔声劝解着。
妇人无奈,只得一笑道:“哎,这种事是强求不得的,既然你们没缘分,那我今天就好好求求菩萨,希望菩萨能早点把我的媳妇姑爷一起送过来!”
少女的脸又红了,不依地晃着妇人的袖子:“姨妈您口不对心!明明是您想给姨父求平安,怎么说到我头上了。”
一说起“姨夫”,妇人眼光蓦然一暗:“是啊,你姨夫这一去已经大半年了,虽说不时有捷报传来,但他一刻不回来,我就一刻放不下这颗心。沙场之上,两军对垒,明枪暗箭……所以啊,我才要自己丛山下走上来,若是让轿夫抬上来,这礼佛之心未免不诚。”
少女听了不以为然:“菩萨若是灵验的话,姨夫那么好的人就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有什么灾祸,尽管降到那个姓孙的头上去好了。姨妈你若是累着了,别说表哥不高兴,就是姨夫回来了,我也没法交代啊。”
妇人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我有什么事还用你去和你姨夫交代?我们这可是去拜菩萨的,说话要当心!别和你表哥学,成天毁僧谤道的,到现在连个媳妇都找不到……”
听到姨妈又说到这个上去了,少女无奈地扁了扁嘴,不出声了。妇人见她不语,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觉得心中沉闷,不觉皱起了眉。
原来,这妇人的丈夫正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靖南王孟天扬!因为北地番邦南侵,靖南王领兵出征。虽说靖南王威名显赫,出征后捷报频传,但朝中却始终不甚稳定,以当朝宰相孙维为首的一伙人始终在暗中掣肘,王妃吕诗情日夜悬心,这才决定上山进香,求菩萨庇佑。另外,世子孟岩也是王妃操心的对象。
王妃吕诗情看了看身边的外甥女,纤纤这孩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看她和孟岩两个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只说是等他们大了便给他们成亲,没想到这二人竟异口同声说是“兄妹情深”,不愿意成亲。眼看着孩子们一天天大了,这婚事高不成低不就的,就成了吕诗情最大的心病。
这吕诗情虽贵为王妃,却是个将门之后,未出嫁时在江湖上也颇有侠名。纤纤虽然年纪小,可也是从小习武,看似娇柔,却一身本领。所以两人一路说着话,工夫不大就上了山。
过了山门,进了大殿,两人上过香,虔心叩拜了,吕诗情又求了一根签。
“请问这位小师父,‘不知’大师可在?”吕诗情没有让一旁的僧人解签,却对正要从身旁走过的一个小和尚问起话来。
“不知?他在,嗯,估计在后面哪个院里吧!女施主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是否要求见方丈?”小和尚见这几位女施主品貌非凡不敢怠慢,殷勤地回着话,却对她们要找“不知”有些不解。
这不知和尚每日里也不参禅打坐,也不诵经礼佛,吃饱喝足就找个地方一躺,又懒又脏,哪里像个出家人了?师兄弟们都看不过眼,可方丈却一味袒护他,说他“有大智慧”,时间长了,大家也就都不理他,可偏偏总有一些人来找不知,追着他问一些事情,那不知要是心情好,就说些云山雾罩的话将来人打发了,要是心情不好就回答两个字“不知!”今天这几位看起来如此高贵的人物,难道也是去找不知的?去找方丈岂不是更好?
可没想到这几位女施主竟执意要找不知:“小师父,劳烦你,给我们带个路吧,我们有事要找不知大师。”
小和尚挠了挠头皮:“好吧,你们随小僧来。”虽然不想看见那个装神弄鬼的不知,可是这样慈眉善目好似观音下凡的女施主相求,怎么可以不答应呢。
吕诗情和纤纤带着两个丫鬟跟着这个小和尚走了几处院落也没找到不知,她们二人没说什么,可那小和尚先不好意思起来:“平时,不知就在这几处的,今天怎么却都不在……女施主们别急,他要是不在这里,那就一定是到后面的舍身崖去了。”
吕诗情笑笑道:“没关系的,是我们给小师父添麻烦了。”
小和尚一听,更不好意思了,抢先往后面疾走:“从这边走,这里路近,不知一定在哪里!”
吕诗情等人跟着小和尚出了法严寺的后门,一路往后面山上更高处走去。此时几人身处高处,山路很是狭窄崎岖,转眼望去,四周连绵的山峰仿佛都在脚下,山谷中云雾迷蒙,虽然是满眼美景,却也很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小和尚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脚步,伸手一指前面,笑着开口:“前面就是舍身崖了,不知平时……”
吕诗情猛地一摆手,示意小和尚别出声,侧耳细听,不远处传来的,正是一阵兵器交接之声!
纤纤也听到了,轻轻蹙起了两道柳眉,小声问姨妈:“姨妈,怎么回事?是有人在交手?”
吕诗情摇了摇头:“不知道。小师父,”她转向那个小和尚“这里平时很多人来么?”
小和尚根本没搞清楚出了什么事,惶惑地摇了摇头,下意思地压低了声音:“这里平时没人来的,这里太高,太危险,就连我们师兄弟都不会过来。只有不知,他倒是经常来这边。他说过,要是他死了,就让我们把他直接抛下舍身崖,省事!”
珠儿翠儿年纪小,听他这么一说都忍不住一笑。吕诗情却依旧面色凝重:“小师父,我们上去看看,你还是快些回寺里去吧。”
“那怎么行?是小僧带你们上来的,现在既然有事,怎么可以丢下几位女施主自己回去?”小和尚一挺胸脯昂然道。虽是一名出家人,此时却现出几分侠义之态。
纤纤看了却只觉好笑:“小师父,你放心回去吧,我们可不是寻常的女子。”说着伸手从一旁的灌木上摘了两篇叶子,皓腕轻转,兰指一弹,两片叶子立刻飞了出去,刀一般嵌进了一旁的树干之中。
小和尚直看得瞠目结舌,几名女子闪身掠了过去,他才缓过一口气来:“阿弥陀佛,小僧今天这是遇到神仙啦!看来师父没骗我,只要虔心修行,终有一天会得成正果的!”一面感叹,一面回转寺中念佛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