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向北,大地不再荒芜。
人烟多了起来。
石不凡站在山坡上往远处遥望,能看到人类的村落一个接一个,错落有致地排列在大地上,像棋盘上的棋子。
石不凡喜不自胜。
到有人的地方,意味着他不用忍饥挨饿。
哪怕当个叫花子,挨家挨户讨来的饭他也吃得津津有味。
香心把石不凡骗得很惨,但有件事没骗他,人间的确是美食万千,吃的喝的哪怕一天一个样,也够石不凡吃几十年。
如此,石不凡一路走一路吃。
十天,只赶了百里路程。
没办法,人间又好吃又好玩,他难免耽误行程。
除了吃,石不凡对“人”也有更深的了解。
人间大多都是普通凡人,世世代代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一辈子家长里短的就那点事,说不上大善,说不上大恶。
比如他饥肠辘辘时,一户人家让他进屋,吃了个饱。
比如深夜赶路,经过一个村落,也有村民收留他过宿。
比如累了在路旁休息,路过的赶车人会让他搭车,分文不取。
至于盗窃之徒,打骂爹娘的不孝之子,抑或欺压良善的恶霸,石不凡曾碰上几个,都被他收拾得老老实实。
人间种种,他见识了不少,世间百态连成一片,最终只剩“差距”二字。
仙和仙之间,最多只有天仙和地仙的差距。
但人和人之间,千差万别!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大抵如此。
……
向北百里。
小村子越来越少,大部族越来越多。
所谓部族,多是历经千百年而形成的领地。
部族的祖先往往是一两个化形成功的妖。
妖不停繁衍后代,后代又有后代,从而形成部族。
所以,每个部族的人都保留着祖先血脉中的一些特征。
比如石不凡曾路过一个“狼人”部族。
部族里的人,外表和行事并无什么特殊,但每到月圆之夜就会全部变成狼,嚎叫一夜,第二天日出又恢复正常,继续劳作。
不用猜,他们的祖先定是一只狼妖。
还有向北的一片大湖,住着一个数量庞大的“鱼人”部族。
他们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可在水中生存,也可上岸用鱼尾走路。
途径时,石不凡还听到一个传说故事。
很久之前,湖边有一个小村落,村民靠打渔为生。
有个渔夫的女儿叫小莲,生得十分漂亮。
有一天,小莲在湖中打到了一条金色鲤鱼,那鲤鱼竟口吐人言,求小莲放它生路。
小莲心软,将鲤鱼放回湖中。
结果一年后,那鲤鱼竟化作一个玉面男子,上岸与小莲求好。
这一人一鱼结为夫妇,诞下鱼人,鱼人又与其他渔民结合,经过几百年后形成庞大部族,便是“鱼人族”。
通过和这些部族接触,石不凡更了解人间的复杂。
以前没听过的,没见过的,都让他啧啧称奇。
恐怖得是,石不凡见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整个人间有多少部族,多少奇事,多少未知,没人说得清。
……
不知不觉,离开昆仑山已有两月。
石不凡渐渐融入人间,没有了最初的彷徨和懵懂。
他本就聪明,学什么都快,人间的事再复杂也不如法术复杂,不过尔尔。
这日,他翻过一条长长的山,继续飞上几十里,眼前景观忽变。
炽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
好像有无数的火球在天上地下飞,逃无可逃。
连空气都变得滚烫。
当眺望大地时,更吓了一跳。
满眼竟无一颗草木,一丝生机,脚下全是干裂的土地,像被千刀万剑划割,裂缝连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
大网漫无边际,从东到西,从南到北。
明显,这是个干旱缺水的地域。
石不凡第一次见这种场面,震惊得他半天说不出话。
书上有个词叫“赤地千里”,他亲眼见识了。
什么草木,什么鸟兽,都无法在这里存活。
唯有远处的一片枯木,和地面上横七竖八的野兽干尸,证明曾经的生机勃勃。
“好渴啊!”
石不凡赶路太久,嗓子都冒烟了。
可这鬼地方连一滴水都寻不到,只好强忍着赶路。
不久,石不凡看到有一群人在炽热的大地上行来,登时欣喜。
“有救了!”
他们有十几人,赶着两辆牛车,缓缓向南走。
车后留下明显的车辙,像粗大的笔在大地上划线。
这群人走得汗流浃背,嘴唇干裂,因为太热太渴,有人已经昏倒,不得不抬到牛车上拉着。
当然,牛也不好受,渴得张嘴吐舌,舌头干得像麻布。
石不凡上前一问,才知这群人是逃难的,要往南寻找风调雨顺之地。
他想讨口水喝,说自己渴了半天,很是难受。
这群人投来嘲弄的目光,“半天?我们已经渴了三天!”
“没水!没水!”
“刚才扔了个死人在路边,还没晒干!”一个年轻人走来拍拍石不凡的肩膀,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石不凡不明白。
那年轻人咧嘴一笑,石不凡才看到,这人的牙居然是红的。
……
向北。
石不凡见到许多尸骨。
有牛的尸骨,羊的尸骨,野兽的尸骨,甚至人的尸骨。
刚才年轻人所说的死人就躺在路边,干瘪消瘦,无人理会。
石不凡就地挖个坑将死人埋了,更加口渴难耐。
“这里,是地狱么?”
石不凡忽然觉得,人间和地狱像是同义词。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腾云而起,继续赶路。
黄昏时,眼前豁然出现一大片田地。
田地广袤,从南到北差不多有数十里,可惜田中一片荒芜,干裂的地面上根本长不出一株庄稼。
过了田地,是一个部族。
这部族是石不凡见到最大的一个,除了外围那广袤的田地,单单聚居地就占据方圆百里,人口至少数万。
此时,石不凡终于见到活的庄稼,就种在部族附近的农田里,一株一株又矮又小,估计是玉米之类,长得还没有小孩高,叶子大半干枯。
部族的人提着桶,正给这些快枯死的庄稼浇水,每株浇上半瓢,结果水刚落地就不见了,可说是杯水车薪。
没办法,要活命就要吃东西,要吃东西就得种庄稼。
这正是人间普罗大众的可悲之处,一旦遇到天灾大害,命就变得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