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人闹闹哄哄的把金坷垃、银坷垃,连同老蔡带走后,汤易终于忍不住问我:
“这俩人是真吓坏了,应该没撒谎,可他们要是没说谎,那季雅云去哪儿了呢?”
狗叔也讷讷的问:“我家大豆包咋不见了呢?”
话音刚落,头顶上突然传来“卡”一声响,不等我们抬头,就有一样东西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狗叔一愣之下,随即发出一声悲嚎:“哎呀……咋回事啊?这是咋回事啊……”
从房上掉下来的,赫然就是那条叫豆包的大黄狗。此刻狗眼翻白,狗嘴边全是血沫子,已然是气绝身亡了。
我向汤易使了个眼色,汤易会意,立刻抱着杆儿炮跑了出去。
我这才抬头往上看,就见大梁正上方的屋顶,竟连带扎顶的秸秆,掀开了一块翻板。
隔着大梁,我没法彻底看清翻板上头的情形,但是能够感觉到,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下方。
我沉声问:“我的人呢?”
房顶那人道:“怎么上来的,还怎么下去了。”
话音一落,汤易就走了回来,怀中抱着一人,双目紧闭,正是季雅云。
“在屋顶上呢。”汤易把季雅云放在炕上,冲我一点头,就又从肩上摘下杆儿炮想要往外走。
房顶那人道:“别费事了,我一个糟老头子,既然露面了,还能跑不成?我跑得了吗?”
说话间,上方垂下一条牛皮绳,一个裹着翻皮大袄的人顺着绳子滑了下来。
在狗叔看来,大豆包和他亲儿子也差不多,乍见爱犬惨死,又见凶手现身,立时就要上前拼命。
可是等那人下到地面,他却蓦地僵立当场。
“老蔡!”三哥使劲揉了揉眼睛,惊愕道:“怎么会有两个老蔡?”
房上下来这人,个头不高,身形有些句偻,面上皱纹沟壑堆累,一双三角眼中浆着疵麻湖(眼屎),看上去就是个寻常的老头。
但仔细一看,这人竟和刚被抬走的老蔡长得有八分相似,要是黏上胡子,头发再长点,那简直就一模一样。
汤易素来果决,虽然也是一愣怔,但随即就端起了杆儿炮。
老蔡嘿嘿一笑,笑声中,原本挂在屋顶上的那根牛皮绳突然落了下来。
老蔡一抖腕子,落在半空的另一端就像是活了一样,灵蛇般的向汤易卷了过去。
汤易就是反应再快,也没想到绳子会从上席卷而来,没等应变,已然被皮绳卷住了杆儿炮枪身。
那皮绳真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不光卷住了枪身,绳头还迅勐的在他握枪那只手的麻骨上啄了一下。
汤易手一麻,杆儿炮已经被皮绳卷向了老蔡。
眼看杆儿炮就要落到老蔡手上,老蔡却突然闷·哼一声,皮绳跟着一软,杆儿炮顿时失了牵引,落到了地上。
所谓的杆儿炮,就是土制的猎铳,没有保险,落到地上竟走了火。
“砰”一声枪响,一旁的狗叔顿时一声惨叫,蜷着一条腿歪在了地上。
杆儿炮走火,子弹正打中他一条小腿,所幸铅弹威力有限,要是换了正经的枪药,这一下非把他的腿打断不可。
汤易就地一滚,再次把杆儿炮抢在手上。
他还想抢那牛皮绳,可一拽之下才发现,皮绳的另一端似乎是绑在老蔡的手腕上。
老蔡随着他的拉扯一栽歪,勉强稳住身形,扭脸看向我。
看着他逐渐舒展开的眉眼,我的童孔也跟着骤然放大,“怎么就能是你呢?”
老蔡在看向我的时候,脸上还是皱纹交叠,但是在短时间内,大部分的皱纹就都舒展了开来,原本粘着疵麻湖的三角眼也倏然瞪圆。
再看此人,哪还是老蔡的模样,竟然是我们动身前,高价卖给我香油的那个老滑头!
老滑头耷拉下眼皮,咧了咧嘴,“爷们儿,下手忒狠了点儿吧?”
我右手捏住他左臂的肩胛,左手腕在他小·腹前微微一转,冲着炕上努了努嘴。
老滑头勉强一笑:“我没想到在这儿会碰上熟面孔,她不是跟你一块儿找我买的香油吗?我认出她了,咋还会要她的命啊?”
我手腕又是一转,老滑头疼的直抽冷气,“没事儿!她没事儿!被我拽上房顶的时候,鼻尖儿上抹了迷·药,你用雪替她搓搓鼻头,过一会儿就醒了!”
我和他对了个眼神,点点头,“我相信你。”
回头对汤易说:“汤哥,你松手吧。”
说着左手向后一撤,跟着血光一闪,染着血的军刀刚拔`出来,就又刺入了老滑头的右肩胛。
老滑头的右手绑着皮绳,本来被汤易牵制,汤易一撒手,我也跟着抽刀退回了炕边。
老滑头右肩一塌,左手捂了捂肚子,抬起染血的手看了看,抬眼看向我:
“爷们儿,咱有啥深仇大恨?一上来就动刀子?”
“没啥仇,就是方便说话。”
我边说边查看季雅云的状况,见她颈间有一道浅浅的勒痕,呼吸倒还匀畅,就让三哥帮忙去外面弄捧雪。
老滑头倒是没说谎,用雪一搓季雅云的鼻子,不大会儿她就哆嗦两下,睁开了眼。
我问季雅云:“刚才怎么回事啊?”
季雅云揉着脖子说:“我被大豆包拉着一直跑到山岗上,远远的就看到屋顶上有个人。我以为会撞墙,大豆包跑到屋子边上,忽然停了下来。我从爬犁上下来,刚想看看房上是什么人,一抬头就……”
我看看老滑头垂在地上的皮绳,“一抬头就被勒住脖子提到房顶上去了?”
“嗯,然后他在我鼻子上抹了一下,我眼睛就睁不开了,人也不能动了。”
季雅云忽然道,“可我能听得见。你们在下面说的话,发生的事,我都听见了。”
我点点头:“知道了,他给你用的,是兰花门的秘药‘活扒皮’。”
老滑头见我看向他,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个塑料药瓶抛了过来,“我就这些存货了,全交给你。你可别再想当然,一声不吭就动手了。”
说着又拿出个玻璃瓶,却是一瓶白药,咬开瓶塞,吞了止血的保险子,又撩开衣服将白药敷在伤口上。只敷了肚子上的伤口就抬起头疑惑的看向我:
“你到底是干哪一行的?这刀子也下得太准了吧?就差里边一层皮没捅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