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周正林等人串联谋划,第二日,苏州府学院内也传出一阵阵愤慨的声音:“商税之害,显皇帝时己显无疑,一货一人,税而又税,朘膏咋髓,夫民不堪其命也……。”
“苏州文风鼎盛之地,岂能承此敲骨吸髓之盘剥?若当如此,定然商困人稀,民生凋零,万历之祸,就眼前!”
说话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一身儒衫,戴着四方平定巾,长相颇为俊雅,此人叫陆世仪,乃是苏州陆家长房次子。苏州陆家也是高门大户,经营着几十家店铺,织机千台。
在场士人云集,除了苏州府学各学正、训导与学生外,还有从苏州各县赶来的士子,各县学中的教官与学生,集合了差不多有数百人。
苏州府学学政钱德洪,老监生出身,在苏州府学几十年,算是“德高望重”,便是苏州知府见了他,也得恭敬称声“钱翁”。他的家族苦心经营,省吃俭用,终于置下数倾良田,还有相关店铺十数家。
钱学政平日就苛待自己,非常节省,虽然家业越积越多,却舍不得稍稍奢侈一把。他这样的人,对自己与家人都苛刻,不愿往外掏钱,何况是外人,因此自从城管收费以来,早已经气愤填膺。
陆世仪慷慨激昂后,他也颤巍巍地叹息道:“巡抚大人以城管之名,行收商税之实,万历朝时商税之祸,老夫是记忆犹新。干戈载道,祸流四海,非困商,乃困民也。圣人有言,夺民之财,非生财之道也。生财之道,生之,节之,两端而已。加派之害不过税计,商税之害却以日计。征收商税,乃为夺民之财,此举天怒人怨,大明暗无天日,苏州将破坏凋零啊!”
说到这里,他连连咳嗽。
在场各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语,言辞间皆痛心疾首,在场各士人学子,哪家没有开设店铺?苏州各处商人,哪家不是他们族人亲眷?王越要征收商税,便是从他们口中夺食,绝不答应。
当然,他们中也有诸多贫穷士子,家内没开设什么店铺的,不过此时“众情激愤”,他们又哪敢开言为城管说话?如果如此,一个斯文败类的评价肯定是免不了的,以后他们不要想在士人中混了。所以他们打定主意两不相帮,大家要罢课,那跟后面便可,决不当出头鸟。
崇祯十一年十月十二日。
从这一天起,苏州的市面上忽然风起云涌,从上午开始,苏州城内的大部分店铺开始关门,所有买卖全部宣布停止。受此影响,苏州城内的百姓开始惊慌失措起来。随即就掀起了一股抢购的风潮,到下午所有店铺全部关闭之前。米的价格己经飙升到十两银子一石,米价足足涨了五倍。
疾病会传染,人们的恐慌情绪也同样会传染,在无数有心人的宣传挑拨下,苏州城内包括食盐的价格在内,诸如布匹、茶叶、药材等各类货物价格也是一路飙升,最后竟然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
很快的,罢市风潮蔓延到武进、常熟、吴江、昆山诸县,各地抢购成风。
各城市面一片萧条,百姓人心惶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但如此,各城街内出现浩浩荡荡的请愿人潮。拦邀各官,向各城的知县,守备,兵备等人哭诉,要求制止城管征收商税之举。
各地街头巷尾挤满了嚎哭的人群,各种匿名榜贴贴得到处都是。如果有官员经过街巷,还遭到人群不断投掷的瓦砾攻击。
当日,苏州府学宣布罢课,数百学生蜂涌至苏州府衙门前,向苏州知府陈洪谧请愿,反对城管们的横征暴敛,与民争利之举。苏州知府陈洪谧出来向学生们说话,声称自己非常不赞同城管们以收管理费为名,实为收商业税之举,他定然向巡抚大人进言,规劝巡抚大人放弃此等天怒人怨的做法。
于是学生们冲向应天巡抚衙门行辕后院,在城市管理局门口呼嚎请愿。
到了下午,苏州的罢市已经达到了高0潮,百姓已经是一片恐慌,他们都在惊恐的打听着发生了什么事。
吴江知县徐玉成谴责此等扰乱市行,目无官府之举,被投掷瓦石后,他气血上涌,下令自己的衙役驱散人群,双方爆发流血冲突。
常熟知县李艺德试图阻止人群,同样遭到众人乱投瓦石的待遇,致其口鼻流血。他没有徐玉成的气魄,仓皇逃入知县衙门避祸,狼狈之下,连官靴都丢弃了。
昆山知县常登峰眼见此次事件声势浩大,不禁暗暗高兴,他放言正因为王巡抚的跋扈无知,才引来今日之祸。他建议王越多读圣人典籍,或许日后处事不会那么鲁莽。
吴县、长洲等县官员全部选择消失,无视市面的乱局。
十月十四日,苏州街头更加混乱,一队城管行至塘山街头,遭到近千人围殴,三十一名城管全部遇难。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罢市与罢课浪潮,应天巡抚所属布政使、按察使等属官纷纷称“病”。
苏州商人和士子们的动向并非多高的机密,军事调查局很容易就侦知了详细的细节,相关情况李传新已经通过电报陆续向王越做了汇报。
事发前几日,王越已经秘密回到苏州。
“税监之祸,虎狼之凶!”
“与民争利,夺民之财!”
巡抚行辕内依然能够听到外面的呼喊声,衙门官厅内,李传新正在做汇报:“……罢市以周正林为首,联络各城商贾合议为之,其侄周本深现为苏州通判,其姑父郭世通现任南京吏部尚书。”
“罢市所谋者众,据卑职查证昆山知县常登峰、常熟守备黄善义、长洲县县丞盛茂冲等人都有参与。罢课以苏州府学学政钱德洪,苏州陆家次子陆世仪为首。”
“而此次苏州罢市罢课的总后台,应该就是苏州知府陈洪谧和苏州通判周本深等官员。”
“据可靠消息,周正林等大织户商家以城管收费太重为由,各织场已经停工,近万失去工作的机工在有心人的组织下,有暴乱的趋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