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哈里第一次同他父亲对话了，确切的说他昨天还同他父亲对话过，哪怕他已经离家多年了，但当他听说征婚大会的事以后，也赶了回来，他们父子阔别多年的第一次对话相对来说还是很温和的。

他们谈论的更多的还是哈里他在多年前做出的那次选择，哈里不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因为那个名字都差点儿从历史上抹掉的男人，他们强行推动了历史的洪流。

如今的时代演变成眼下光景，几千年以来都始终在黑夜中徘徊的人类，在短短几十年间却突然能飞天遁地了，几乎每天都有新鲜的事物出现，他们功不可没的，可是当他们一手促成了眼前的局势。

当他忙碌了几十年以后，再次回头来回味自己走过的路，看着故友，看着自己手中铸就的所谓辉煌，哈里更多的还是沉默和麻木的感觉，但当他和他父亲对峙的时候，血管里的血液似乎再次沸腾了。

“就如同当年的你一样，一意孤行的离开，追随那个男人改变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确如我所见，改变了，当我离开那座孤高的城堡再次降临这个世间的时候，我发现这个世界变得实在是太快太快了。”

阿巴巴眺望着远方，他的目光深邃，当然前提是不去看他那张肉乎乎的脸的情况下，他回味着年少时候的光景，那是极其悠远的岁月，普通人的寿命不过区区几十年，而他的寿命又是几何呢？

“我不得不承认你们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伟大到即便是我都不敢去想象的事情，可是你确定你做的就是这个世界所需要的，是世界本身的选择吗？”阿巴巴将刚才哈里的问题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

“我现在说的不是关于时代，也不是关于世界的，而是关于你的女儿的。”哈里将头扭到一边去，他不愿意谈论刚才阿巴巴所说的问题，这些年来他已经想过无数次了，尤其是在那个男人走后。

曾经他怀揣着梦想和激情，曾经他是多么的热血澎湃，多么的坚定不移，但当热血的温度冷却以后，他才意识到他的信念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坚定的。

“艾莉她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为人父母，我肯定希望她能幸福平安，能好好的生活下去，就如同当年不管你怎么折腾，我都不去管一样。”阿巴巴轻声说着，也许这个时候他看起来才没有那么喜剧。

他就是个普通的为儿女操劳的父亲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哈里更加的不解了，他希望刨根问底搞清楚阿巴巴这样做的理由。

“我们的族群很快就要完蛋了，彻头彻尾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阿巴巴忽然说道。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我们传承了无数年，怎么可能从世界上消失？”哈里愣了愣，只当阿巴巴在开玩笑，旁人只知道阿巴巴只是个大富翁，热衷于旅游，但他却知道阿巴巴是何等的存在的。

“很意外吗？当你热衷于改变这个世界的时候，却已经打开了地狱的魔盒，而我们的族群将成为被魔盒吞噬的第一个牺牲品。”阿巴巴依然平静的说着，窗外的雨珠飘了进来，冷风呼呼的灌入。

“牺牲品？你是说……这都是变革带来的恶果吗？”倘若是在三十年前，彼时还意气风发的哈里倘若听到他父亲会是如此的论调，必定会跳出来反驳的，可三十年后的现在，他没有这样做。

因为他早就反思过无数次了，他反思自己是否是正确的，这些年来他不断的调查，也发现了很多危险的迹象，他不确定这些都是他们引发的恶果，可这始终让他感到不安。

“树木会枯萎，人会死去，即便是我们，也会在岁月的长河中凋零下去，世界也是一样的，就算你们没有做这些事情，它也有迎来终结的一天，你们所做的不过是推动了那一天的到来而已。”阿巴巴摇了摇头。

“我不理解，这和艾莉她又有什么关系？”哈里脸色有些发白，他继续问着，他之所以回来本就不单单是为了他妹妹的事情，而是他之前就发现了一些线索，他需要一些答案，才再回来见他的父亲。

“这个世界会出现一个人。”阿巴巴轻声说着。

“什么人？”哈里立刻追问。

“一个纠正你们犯下错误的人。”阿巴巴继续说着。

“所以呢？”哈里还是没搞清楚其中的关联问题。

“我没有那么伟大，我的儿子，我已经老了，我没办法再去改变或者拯救这个世界了，我只想拯救我的族人。”阿巴巴幽幽的叹了口气，也许在这个时候才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些暮气。

“那个人……出现了吗？”哈里不是笨人，他知道阿巴巴忽然说起这些肯定意有所指。

“也许出现了吧？也许没出现，谁知道呢？”阿巴巴摇了摇头。

“可是你却出现在这里！”哈里知道他的父亲已经很多年没有离开过那座城堡了，这次突然来到岚之城，肯定不是来观光的。

“是的，我出现在了这里，我追随着那道光出现在了这里，可那究竟是一道光呢？还是一道影子呢？”阿巴巴看向远方，即便是他，也没有个定论。

“我能够为艾莉……为我们的种族做点什么吗？”哈里忽然感到很愧疚，为自己这么多年没有回去见自己的族人，为自己当年任性的离开感到愧疚，他希望能做点什么来弥补。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都别做，就像我这样，旁观就好了，世界也许会更加的繁荣，也许会蒸蒸日上，也许会被摧毁，成为废墟，我只希望我的族人能度过这场灾难，传承不会断绝。”

阿巴巴摇了摇头，他感到有些累了，前所未有的疲倦。

“传承吗？”哈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这是他从来没有在意过的东西。

雨依然淅沥沥的下着，也许很快就会停歇，也许还要下很长的时间，可是在雨结束之后，真的就是晴天吗？哈里摇了摇头，也许是更加猛烈的风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