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东南西北四坛并非铁板一块,那么其余归属天下剑盟的门派与这四位坛主之间的间隙就更大了。关于这一点,作为天下剑盟死对头的神遂宫自然最为清楚。
“武中圣当年急于求成,为收拢人心而向那些庸碌之辈许以重位,一开始或许有利于他稳定局面,但长久来看并不能服众。”向晚舟亦赞同道。
这也正是司空野渡所讲的第三层矛盾,即新旧成员之间的地位之争。虽然天下剑盟总坛才刚刚作出扩增坛主旗主决定,但其中消息却一早已经飞到了神遂宫信使的耳边。
“武中圣却也不笨,他在需要这些庸才的时候许与重位,等不需要了,就草草应付了事。今日他天下剑盟扩增了一大堆坛主、旗主,想必原来那几个坛主心里都憋着不好受吧。”司空野渡越说越是得意道。
独孤尘却默不作声,在他看来武中圣虽大大咧咧,但却并非全然是莽夫一个,他能做此决断,定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倘是如此,那么武中圣是否一早已经相好对策?只是这一层却不是双使能够想得到的,他们所关心的仍是天下剑盟整体局势之变动。
“此事关键还在于他新旧坛主之间能否坦然融合。我们若由此处着手,定大有文章可做。”独孤尘忽然深致的说道。
左右护法听罢皆默默点头,尤其是司空野渡,竟片刻间就拿出主意来了。
“今日我在擂台上见云台派中似有人认识少宫主。”司空野渡欲言又止道。
独孤尘先是一脸不悦,接着便又回想起来,好像事情又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独孤尘虽也好奇这云台派弟子何以知晓独孤凝的,但同时他又似在乎其中微秒关联。而这恰恰也正是司空野渡想要说明的。
“如果让天下剑盟中的其他成员知道云台派中有人结识我神遂宫的少宫主,那么云台派在天下剑盟中势必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到那个时候不仅新的门派不能容他,那些老的坛主也必定要除之而后快。”司空野渡细细说道。
独孤尘亦赞同司空野渡这个计谋,但是因其中会涉及到独孤凝,所以他又谨慎交代道:“此乃江湖事情,万不可叫少宫主牵扯进来了。”
司空野渡和向晚舟皆知独孤尘对女儿偏爱有加,自不会逆他意思行事,如此,二人便再三恳切的保证下来。
“我曾听闻那紫阳观与云台派多有过节,今番李沧浪入盟做了坛主,两派日后定生间隙。”向晚舟沉思片刻后说道。
独孤尘听罢只一拍大腿喊道:“真是太好了。”
原来独孤尘正愁没人来办此事,如今右护法既已点明紫阳观和云台派存有旧恨,那岂不是只要稍稍向紫阳观的人抖露些内幕消息,他们自己就会兴冲冲的把余下事情办妥?
三人于是凑在一起细细合计一番,不久一个一箭双雕之计便就成型出来了。
在天下剑盟总坛里,酒饱饭足后的群雄或酣张入睡,或扶摇散去,待天色行将要黑下来时,李沧浪才扭头离开。李沧浪留下,自然是为了等萧让回来,如今他走开,却是不得不去迎松楼会见古闻道等人。
李沧浪原本是打算一起宴请蜀山派掌门师兄弟的,但不知为何,今晚宴席却只来了古闻道和周泊年两人,作为蜀山派掌门的慎吾先生却一直没有露脸。李沧浪本欲要问,但周泊年却一早已经开口说了起来。原来那慎吾先生今日在总坛喝得酩酊大醉,直到古闻道出发前,他还是不省人事之态。
周泊年于是代慎吾先生向李沧浪致歉一二,而古闻道亦话题一转的问道:“李掌门,怎不见萧让同来?”
李沧浪不想外人知道的太多,便故作尴尬道:“我这些徒弟久居深山,今日来得京师圣地,他们自是闲逛去了。”
古闻道与萧让总算是共过患难的,今番未能叙聊,自难免心头有些遗憾。李沧浪此番设宴除了要答谢古闻道救助萧让之恩外,还希望籍此拉近两派之间的关系。奈何慎吾先生缺席,他一早备下的诸多心意也就白费了。不过李沧浪也听闻过慎吾先生处事最讲圆润之说,他若执意不来,便总会有诸多让人无法推却的理由。
念及此,李沧浪只得在心里默默苦笑一番。
其实今夜绝非云台派与蜀山剑派同赴了酒宴,天下剑盟里至少还有数场私宴正在进行。有得势而大宴亲朋的,有私下巴结交情的,也有借酒发发牢骚的,而在这诸多不尽相同的酒席中,显是原东南西北四坛坛主宴会最为特殊。
却见柳阳春一脸不快的独自饮酒,一旁的江城子则低头不语,玉蝉真人一眼看穿众人心思,便也脸色阴晴不定起来。夹在中间的岳镇元有些焦虑的顾盼再三,最终才由他打破僵局说出话来。
“今天是玉蝉真人登上副盟主大位的好日子,兄弟几个该高兴才是呀?”岳镇元说道。
岳镇元不说还好,一说,那柳阳春便借着酒气愠道:“人家已经是副盟主,身份地位比我们要高了一级,怎敢再称兄道弟?”
柳阳春这话顿时堵住了岳镇元之口,但却也叫玉蝉真人听罢心里窝气,江城子感受得出玉蝉真人欲要爆发,遂连连劝阻柳阳春少说几句。但柳阳春本就直傲之人,又乘醉酒兴致,便就是十头牛来了也拉不回去。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情吗?”柳阳春却当场壮胆质问起三人来。
于江城子、岳镇元而言,柳阳春这一问显然不好回答,但对于玉蝉真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这四人虽来自不同门派,难免各有讲究,但自坐得天下剑盟的四方坛主以来,他们却也算得同气连枝。在彼此呼应下,四人之间亦称得兄弟之谊。只是如今玉蝉真人出乎意料的做了副盟主,同时他们又未能阻挡其他门派首领加入到坛主当中来,如此这些人岂能不心里忿恨?尤其是本次扩增坛主之事,这原来的四位坛主私下已经约好要一起驳回去的,但武中圣却不由他们众议直接定夺了,扩增之下,原有坛主的决事权能便要大打折扣了。此时玉蝉真人却独自高升,怎么看都不像是和其余三人一个路子了。
江城子知道此乃克制玉蝉真人发威的软肋,便安抚住柳阳春后说道:“玉蝉真人高升副盟主,可我们这些老兄弟却要成边缘人物了。”
玉蝉真人心头一虚,原本窝着的怒火便有一大半化作愧意了。因为玉蝉真人也明白其中得失道理,其余坛主不升不降,本来就是失宠的表现。如果说他三人落此下场乃是自身实力未济,那么玉蝉真人此番被单独提拔,却不正凸显出他与另外三人的差别来?只是玉蝉真人却高兴不起来,一来他曾起头发起众人去阻止武中圣扩增座次,但结果却并不如意;二来他虽升格成为副盟主,却并无啥心腹门派支撑,如想往后话语有分量,他这个副盟主还需要仰仗青城、泰阿和劲苍派。
念及此,玉蝉真人便化而一脸悲哀道:“想不到各位兄弟这般误解我,怎不叫人伤心难受?”
玉蝉真人此举固要出乎众人意料,但柳阳春和江城子则心下疑他这多半是在唱一出苦肉计,唯有由紫阳观一手引荐提携的岳镇元急忙站出来圆场,如此场面才不至于尴尬停顿。
“玉蝉真人一向心里系挂我们三派,正由此,在剑盟中我们三派才以他马首是瞻。今日他高升大位,往后有好事定然也是先想着我们三派弟兄,难不成去便宜其他非亲非故的新人新派?”岳镇元直直说道。
玉蝉真人见江城子与柳阳春仍似半信半疑,遂籍着岳镇元话语说道:“所谓一个篱笆三个桩,我今番虽被提携为副盟主,但说及帮衬支援,非是在座几位老兄弟不可。此等情谊,你我可是花了十数年时间才得以建立,又岂是那些初来乍到之辈所能比拟的?”
玉蝉真人这般说辞不仅情真意切,还颇有些降低身段意思,江城子听出机遇,柳阳春听得舒服,他们便这才把心中所想正式说将开来。
“武盟主此番扩增座次,乃木已成舟之事,且于剑盟壮大有利,我们就不再说这件事情了。”江城子先收起话题说道。
但柳阳春却还有一肚子牢骚没发完,他虽需看着江城子脸色,却仍不忘抱怨道:“于剑盟壮大有利,其实是于那些新人新派有利,对于我们来说,原本四人决事变成十人、三十人决事,试问在江湖中谁还会再敬重我们?”
柳阳春的担心却也是江城子与岳镇元的顾虑,而玉蝉真人亦有同等想法。只是此举颇有些由小处着眼的意思,实在不好当众直白深议。
“我们几位到底还是天下剑盟的功勋元老,若无我们兄弟几位拉起剑盟大旗与魔教对抗,焉有武林今日之格局?所以不管往后剑盟怎么变,我等辈分资历需在第一等。”江城子思虑道。
江城子的话说出了众人心声,那就是不管扩增多少坛主、旗主,都须看着原来这东南西北四坛坛主之脸色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