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杨宕勇驾驶飞机在山老六家门口不远处空地降落,那里就成了林庄最神圣之地,平日白天任何人严禁进入那片空地,晚上定时有人打扫,清理完地面,打扫人也要三躬后离开,不得长留原地。
山老六俩个孩子都跟了杨宕勇当学生,在村里山老六威望自是急剧上升,现在林老二可不敢再叫山老六给他种地了,平日除了打猎,其他时间山老六唯一要做的,就是守候在空地边,若是那边有人来,即时通知村里。
通知村里也就是通知林老二,可村里哪个人耳聋眼花?每次那边飞机过来,隔着老远,村里人都能听到,喜爱凑热闹的村民自是不用人说,兴冲冲就赶了过去。
说是让山老六在这里专职守候,其实就是林老二给山老六随便找个借口,由村里供养起来,免得做爹的在儿子面前抱怨,到时候儿子再在天神那边抱怨,他林老二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林老二毕恭毕敬站在山十四面前,头也不敢抬,就像面对国王,事实上要不是山十四阻止,作为一村之长的林老二刚见面时,是要跪拜山十四。
林老二四个女儿都跟了天神,可女儿不值钱啊,除非嫁给天神,不然哪有天神弟子权势大?
事实是否如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包括林老二都是这么认为。
至于对山十四的尊重,天神为什么不让其他人过来,而是让山老六家大儿子过来?这山十四在天神身边的地位昭然若揭,不得不小心!
只是天神很和蔼可亲,天神的弟子一样平易近人,山十四并未因为自己跟在天神身边趾高气扬,还是认他这个村长,这让林老二很是舒心。
被山十四阻止了下跪,林老二微躬着身子,一脸赔笑:“大人,天神老爷两个月后过来招人?”
“我家先生说了,他是老师,不是天神老爷。”山十四先是认真纠正村长说辞里的错误,又很是骄傲道:“老师叫我将所学拼音留在村里,让有志以后跟随老师学习的学弟自学,两个月后老师会过来考核。”
林老二一头雾水,不知山十四说的是什么,不过要考试,那一定很重要。林老二小心翼翼再问:“不知什么是拼音?”
“就是这个。”
山十四从飞机后面座位上取出一摞木板,木板用草绳隔开,将草绳解开,翻开木板,却见正面有一幅幅图画。
“这是……”
林老六见过官府文牍,可他从未见过颜色如此黑,黑得发亮的图画。
“这是老师所绘拼音简图,只要识图,按照图画学习,自然能学会拼音。”
见林老二看着图画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山十四跟了老师一段时间,从老师那里听了不少东西,老师常常叹息外面世界太原始,山十四不知原始为何意,只是老师说外面很多东西都很粗浅,好多还没有。
这个山十四倒是听得明白,知道老师看不上外面那些实物,见见过世面的村长看着木板发呆,眼睛被上面图画所吸引。
山十四笑着相询:“村长可是对绘图所用器物感兴趣?”
“大人,此画不知何物所绘?栩栩如生,栩栩如生啊。”
“此乃老师教我等学子所制松墨绘制而成。”一说起这个,山十四腰杆都挺了起来,从一木盒里取出一支毛笔与一块黑漆漆墨块给林老二看:“此物是毛笔,笔杆是老师采集竹枝所制,至于笔端,老师取狼毫所用。这就是松墨,为了制松墨,我等学子足足花了七日依山建窑,只要将松墨用水化开,毛笔沾了化开墨水就能在木板或石头上写字绘画。”
山十四说的很是得意,他为制作松墨很是出了不少力,不过七日建窑就属于夸夸其谈了,又不是盖房子,十多个人建个龙窑哪用得着七天?
山十四也有资格自豪,松墨制造不易,建窑耗费了不少时间,建了窑,为了制造松墨,他跟其他男学生去收集了不少饱含油脂松树的根,半夜还要在老师指点下熬制鹿胶,收集松烟时,几个进收烟棚的学生都变成了黑人,除了眼珠牙齿,身上全是黑的。
收集了松烟,制好了鹿胶,还要按照一定比例合料,合料后还要放在保温好的炕炉内保持柔韧性,最后又要杵捣,按照老师说法,要杵捣十万次……
按照老师要求,学生们使用的松墨必须自己制作,连六个女生也是如此,结果大家做下来每人胳膊都肿了一圈。
抱怨?
不存在的。
“师严道专,人伦表率,道德学问,是效是则。养我蒙正,教我嘉谟,不敬其师,何能受益。字为至宝,远胜金珠,人由字智,否则愚痴。世若无字,一事莫成,人与禽兽,所异唯名。”
在正式拜师后,老师就要求必须将这段话背下来,能背下并且理解的,才有资格学习,背不下来?如此愚钝要之何用,还不速速回家继续当你的愚夫去?
与这段必须背下来的敬师惜字篇同样要背的,还有一千四百二十八字的《三字经》,背那三字经可是一份十分麻烦的事,里面不少东西所有学生都不懂,尤其是里面那些历史,背到那里,山十四总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那感觉就像他在透视未来。
老师乃是天神,天神自有天神之道,而且老师说了,那《三字经》是他们星星的事,只是觉得有用,就拿出来给学生们学。
这可是“天书”,再晦涩难懂,那也必须死记硬背下来。
这些日子,山十四早上学拼音,下午劳动,晚上休息时间他还跟一群学生背《三字经》——老师将三字经写在房屋外墙木板上,上面还标注了拼音,连阴平、阳平、上声、去声也标了出来,借助篝火大家可以很方便
老师常常说天黑后就不要再看,害怕大家视力变坏,这怎么可能?山村里也有篝火,也没看有谁看不清东西,众人知道老师为自己好,可他们还是忍不住每天休息时继续背。
也就死记硬背下来,在彻底掌握拼音前,老师不会解释那些都是什么意思,只有敬师惜字篇,才一开始就仔细讲解过。
学习知识如此神圣,听老师说他们现在收集的树皮草根要用来制作一种叫“纸”的东西,供他们以后用来写字,学生们又如何不珍惜现在一切?
笔墨?现在有了,但老师说了,在纸出来前,这些要随身携带,必须妥善保存,不得使用,现在学写字都是在木板上洒些沙子,然后用树枝在上面一笔一划写。
老师说的那肯定是真理,山十四也就给林老二看了看,然后就很小心将笔墨收了起来。
林老二看了眼馋,他自己不识字,可他尊重那些能写字的人和物:“这是天神赐予你们宝物?十四啊,你这宝物能否供在村里?放心,我会叫你爹每日看着,不干别的,只要每日守护宝物就是,你家吃穿用度自有村里负责。”
“这个不行,”山十四连连摇头,见村长面有不快,解释道:“老师说了,笔墨纸砚必须自制自用,不得外借他人,村长,你女儿一样有此等宝物,要不我回去问问你女儿?老师所言,小子不敢违啊。”
林老二脸有些涨红,这小子学坏了啊,既然老师说了不能违背,又为何怂恿自家女儿违背?
林老二打个哈哈,将事情含糊过去:“这个不必了,我只是说说,不知这些木头上画得什么?”
“这些上面是拼音,下面是如何发音,这个是‘啊’,下面画的小孩张开嘴在喊,就是‘啊’的发音;”山十四看了眼四周聚集的人:“还是将村里适龄人找来吧,这两天我在这里教大家如何读拼音。”
“什么是适龄?”
山十四看着茫然的林老二,不得不解释:“就是六到十四岁少年,不分男女,这个就是适龄,适,合适,龄,年龄;合起来就是适合要求的年龄。”
林老二恍然,点头称是:“哦,我这就去叫。”
山十四连忙拦住林老二:“村长,大家都在,这事别人去做也一样,老师还有事让我交代村长去办。”
山老六很是主动:“我去叫那些没过来的人。”
林老二一听杨宕勇有事找他,精神头立即起来:“不知天神老爷有何事让我做?”
“是老师,不是天神老爷。”山十四很认真纠正林老二的错误,老师来自天上星星,说天神是没错的,可老师更喜欢别人叫他“老师”,而不是什么“天神老爷”,说什么那叫“封建迷信”,作为学生,自然要向老师看齐,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村长,第一件,老师借给你那块表,你要还回来,就是那块非金非木宝物,那是我们老师心爱之物,不能流落在外,老师知道你上次让人借走,很是生气。”
“哎呀,你老师连别人把宝物借走也知道?”林老二大惊失色,这段时间那怪鸟可是没出现,这天神老爷难道还会千里眼不成?!连自己做了什么都知道……
恭喜林老二,他其实猜对了。
山十四大有深意看着林老二,一副高深莫测表情:“老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世上有什么事能逃过老师眼睛?”
林老二苦着脸,唉声叹气:“这个……县里主吏掾斐姜大人要借,老叔不敢不解啊,十四,你得帮老叔在你老师那里多多解释两句,这事可真不怪我,那可是主吏掾,得罪不起啊。”
“主吏掾很厉害吗?比老师还厉害?”
主吏掾当然很牛,可跟天神比起来……
林老二想想自己巴结主吏掾,不就是为了当个小吏?更主要潜意识里一看到当官的就怕,可现在自己背后站着是谁?貌似还真不必太把主吏掾当回事。
明白是明白,真见了官,他林老二还会接着跪。
“放心,老师也没太在意,不然这次过来的就不是小子,而是老师本人了。要是老师来兴师问罪,啧啧。”
外面有人嗤笑一声:“要是你老师来了会如何?”
山十四寻声望去,在人群中站了几个不是本村的外地年轻人,看那些人打扮,肤色,明显是城里有钱人家子弟。
山十四很是镇静:“若老师过来,一怒之下,老师只需挥挥手,降下天雷,自然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山十四在劳动实践时,曾经听两位老师说过“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与“伏尸二人,血溅五步”,听起来山十四就觉得前面一个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