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琴有雪绒花爆火的期望，只是，显然她对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独家赞助商的吸引力没有足够的认知。

第二天，各大媒体对春晚就进行了讨论，全国大讨论，有说好的，也有批评的，尤其是对赞助春晚的雪绒花服装厂，对何翠姑穿着的那身旗袍，批评甚至批判就不绝于耳。

也有反对批评的，还是重要领导，有一位领导就说“在服装问题上也要解放思想”，另一位领导说“服装改革是社会发展的要求”。

在报纸的批评和肯定中，雪绒花服装厂名气彻底打了出去，尤其是随着雪绒花春晚放出的广告，很多人都记住了“边疆雪绒花，潇洒每一天”。

批评声让王素琴心里发紧，领导支持声又让她觉得有了依靠。

只是不管批评，还是支持，雪绒花服装厂算是火遍全国，各地商业部门接踵而至，纷纷要求采购雪绒花服装，更有瓯江个体户，用麻袋背着钞票寻到厂里，挥舞着成捆的钱要买服装回去卖。

那些天，厂里对外联系的电话打的火烫，管电话的部门不得不出面干预，再这么打，线路都要让他们打报废了！

王素琴算是真正理解了当时杨宕勇说的话了，她很发愁，工人可以招，地方上有大批待业青年等着政府安排工作，那些都可以招入工厂，机器设备也能采购，可原料一时半会儿却无法扩大，毛纺厂一年能提供的棉纱、呢料就那么多，还有其他服装厂要供应，其他小厂倒不是不能提供初级纺织品，只是色彩质量都无法跟边疆毛纺厂相比，技术实力没人家高，想提高也不是一夜就能办到的，毛纺厂能做到这步，那是多少年积累下来的？

从外地采购？外地人现在看着雪绒花眼都红了，都想从这厂里啃下一块肥肉，明明有反对投机倒把条例，可那些厂子还就是坐地起价，一点也不顾及国家调控政策，这让王素琴很是不满。

再不满，王素琴也要采购，她不能跟利润过不去，后勤部也不允许她将人家送到家门口的钱再推出去，无非是少赚一点，少赚也是赚，推了可是一点赚头也没了！

83年一年，边疆雪绒花服装厂就完成销售金额一点八亿的奇迹，利润居然高达四千万！

要是把石油与矿业排除在外，边疆雪绒花妥妥龙头企业，在边疆，连个能和它相比的服装厂都没有。

雪绒花尝到了跟电视台合作的好处，自是食髓知味，从此对在电视台投放广告，赞助春晚乐此不疲。现实告诉王素琴，只要广告打的好，石头蛋也能卖成和田玉，那还有什么说的？无非是投钱呗，雪绒花不差钱！

雪绒花的突然兴起，让边疆毛纺厂也一夜迈入春天，同时，边疆军区后勤部从厂里获得了三千万的转移经费，算是能让刘清海多买不少坦克了。

更高兴的是通讯站，站里从后勤部领到了三百万专项资金，用来研制未来的无人机，原本对无人机没什么兴趣的边疆飞机修理厂，在看到通讯站获得大笔资金支持后，也是动了心，这才积极跟通讯站联系，两家一起合作研制新型察打一体无人机。

83年的6月，在老师带领下，杨宕勇与他的同学一大早就到了迪城八中，这里是迪城小升初考场之一，无数的大人围堵在校门外，他们也知道自己在不在，都无法提高自家孩子那怕一分成绩，可他们还是来了，这么重要的日子，小升初决定了小孩未来道路，能上重点，以后鲤鱼跃龙门机会就大，真去了普中，想考上大学机会就渺茫了。

杨宕勇的父母都不在，他父亲是总工程师，母亲是高级工程师，俩个都搞技术，现在站里对无人机通信方面攻坚已经进入最后阶段，他们根本走不开，只能让孩子一个人自己来了，好在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相信就算没大人陪同，自家儿子也不会考太差。

当然不会太差，面对眼前简单的题目，杨宕勇一考完就知道这次迪城一中稳了，全程无难点，除了作文不知老师会不会扣分，连卷面分都不会扣，那还担心什么？

果然，一个星期后，杨宕勇的成绩出来了，总分两百，杨宕勇考了一百九十八，数学满分，语文扣了两分，杨宕勇相信还是作文出了问题，不过就算小升初的作文，想拿满分也不那么容易，他又不是新思路培养出来的作家，写的东西别人能看懂就够了，其他的？他还真没注意。

83年迪城重点初中录取线是167分，杨宕勇的成绩远远超过这条线，不光他超过，曾经的无线电兴趣小组成员全都过了线，这倒出乎杨宕勇意料，印象中不管是乔湖还是何洁，当年小初中临场发挥都失常，结果双双没过线，和自己一起去了迪城十三中，余晓燕倒是过了线，只是过的也不多，最后被八一中学录取，这次几个人成绩虽然不如他，可也在一百八左右，进入迪城一中完全没问题，看来新学期又要做校友了。

小学毕业，学校只是发了一纸毕业证，和那张毕业证比起来，告别小学阶段显然更重要。第一次，杨宕勇整个暑假都没“预习”初高中课本，他第一次给自己放了一个完整的暑假。

杨宕勇宣布暑假不学习，放松自己的决定，获得了要好同学一致赞同——跟着杨宕勇学习，虽然很开心，可大家也很累，现在理想中学就在眼前，何必那么累人？

只是让好友们失望了，杨宕勇是不学习功课了，可杨宕勇又一头扎进边疆飞机修理厂，那个厂跟通讯站合作研究无人机，厂里派了几个技术人员常驻通讯站，与站里的技术人员就各环节匹配进行探讨，他们带来了不少航模，那些航模才是杨宕勇的真爱！

整个夏天，杨宕勇就围在修理厂技术人员身边，尤其是当他们利用站里的设备，制作发动机时，杨宕勇更是眼巴巴看着，时不时还在那些技术人员休息时问几个问题，他对机电一体化、材料学、空气动力学、机械、密封、工程热物理等等学科，如果不说一无所知，至少也是知之甚少，现在有专家在，此时不问什么时候问？

可惜，各位专家研究的太高深，以杨宕勇的水平，人家就算乐意回答这个好学孩子问题，可一个问题还没解决，答案又变成了新的问题，最后问题越来越多，让杨宕勇绝望到他发现，自己一个人是死活玩不动发动机了，别说这些专家做的微型涡轮喷气式发动机，就算活塞式发动机他也玩不转——看得懂结构，却不知道各项参数如何出来，自己设计？可以洗洗睡了。

不光是发动机，晚上父亲跟他讲解有关遥控的设计，杨宕勇也发现自己再次进入了天书境界。

有线遥控不难，但杨宕勇要的是无线遥控……

窄带滤波器，窄槽路谐振回路前置放大器，一堆的低电平高电平……

很好，理解这些知识，杨宕勇觉得自己可以本科毕业了，就算本科还不够，一个大专总没跑了。

浑浑噩噩中，迎来了初中开学的一天。

几个考上迪城一中的朋友相约一起去学校，坐公交车三路转七路，七路再转一路，折腾半个多小时后，杨宕勇终于站在迪城一中校门口。

看着校门上那大大的边疆迪城一中，再看看跟在身边何洁那兴奋的笑脸，杨宕勇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

当年，你视我为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今生，我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摆脱了你眼中的癞蛤蟆形象吧？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感觉。

更奇妙的在后面，初中分班，杨宕勇与三个朋友同时分在了一班，这次男生不再和女生当同桌了，学校估计也怕坐久了会出问题，只是杨宕勇的同桌变成了乔湖，而何洁跟余晓燕变成了前桌……

俩人坐一起，那表情，杨宕勇看着就感觉有些心塞。

初中学习压力骤然加大，就算是重生的杨宕勇，面对一中老师教的知识，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全部掌握。

这一年，哥哥杨宕宁考入了迪城一中高中部，至于弟弟杨宕迪，还在甜蜜路小学幸福地当他的小学生，只是俩个哥哥都上了迪城一中，对小三还是造成了很大心理压力，这下用不着母亲逼，自己也知道要专心一点了。

钱筱微也没那个精力管孩子学习了，站里正常工作与业余时间的研究占据了她大量精力，本来还打算回甬城探亲，结果现在也没了时间。

天上一日，世间千年。

三年时间很快过去，王素琴在八六年终于干不动了，年初的时候打报告要求离休，退出领导岗位，至于服装厂，现在服装厂已经成为年销售三亿的大型服装厂，地方对这个厂垂涎欲滴，只是这次军区很霸气，不管是合资还是地方托管的建议，就算上面发言压，军区全部拒绝。

这么能下金元宝的工厂，哪个敢放手？那真是唾沫都能淹死人。

连着赞助了三届春晚，今年，雪绒花头一次退出了春晚前倒计时广告，钟表厂给出更高价钱了，服装厂觉得没必要跟人家拼关系，而且真拼也未必能拼过，于是很爽快地放了手。就算放手，年后销售照样没受什么影响——晚会的服装照样是雪绒花赞助。

四月，通讯站喜讯传来，跟迪城飞机修理厂合作研制的察打一体无人机终于研制成功！并且利用去年发射的实验通信卫星，进行了真正大航程飞行——操作员在通讯站里坐着，遥控飞机一路飞到可可西里，在那里盘旋了一圈又飞了回来。

一千公里的航程，除了卫星联系，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遥控，这项技术不光在遥控无人机上可以利用，就算是最先进的威慑武器上，同样可以用到，只是如何利用，大家现在还处在技术论证阶段。

六月，又是一次升学考试，初中三年，杨宕勇的成绩略有下滑，他不再是全校第一了，但也保持着年级上游水准，这让钱筱微有些遗憾，不过这成绩考上迪城一中高中部也是没问题，想想老大一样成绩不是最好，但志愿却是震旦，钱筱微也只能接受自己儿子这种水平。

“放飞机喽！玩飞机喽！”

八六年八月的一天，已经十五岁的乔湖一脸兴奋地跟着杨宕勇抬着一架翼长四米的飞机，朝通讯站东边山坡走去。余晓燕和何洁像是两姐妹，携带改进过，小型化不少的“步话机”，手拉手有说有笑跟在杨宕勇与乔湖后面。

这是一架无线电兴趣小组自己“制造”的遥控飞机。飞机的发动机是迪城飞机修理厂技术人员赠送的四冲程活塞式发动机，遥控器是杨泽明他们三年前研制的旧货，站里当时只是为了体验真实遥控制作出来的玩具，杨泽明指点了几个小孩一番，让他们用到这个站里看起来是个大号玩具的东西上。

事实上它也真的是个大号玩具。

上坡，下坡，再上坡。走了一个多小时，已经看不到通讯站了，东边的天山雪线上积雪万年不化，他们脚下的山坡却是青草茵茵，放眼望去，周围没任何人烟，四个人这才放下飞机，将遥控器发射机打开，再打开接收机，接通电源，一阵嗡嗡轰鸣，飞机机翼颤抖着朝前滑行，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冲天而起！

“成功了，成功了！我们成功了！”乔湖和余晓燕何洁叫着，跳着，兴奋不已。

杨宕勇操作着飞机，看着飞机在空中拐弯，时而直冲蓝天，时而俯冲大地，他的手都有些发抖，这是自己制作的？这真是自己制作的？

好吧，有不少专家出了不少力，连机身都是站里技师帮他们做出来的，他们实际上也就组装了一回，但他们也为这飞机花了不少心血呢！

杨宕勇也想跳，可他手中还拿着遥控器，这可是宝贝，摔不得。

正遗憾无法表达自己喜悦之情，杨宕勇却突然发现自己双脚离地了？

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往空中拉去，身边传来尖叫，然后就……

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