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后,乔湖找个些枯草铺在地上,裹了几层帛布躺在地上数星星,木柴燃烧发出噼啪声,点点火星爆出,营地里没了吆五喝六声,除了安排用来巡夜人的脚步声,就只剩下溪水流淌哗哗声了。
出神看了会儿这里的夜空,看着一轮黄月在淡淡的薄云中穿过,乔湖手拉扯着草根,感受那股韧劲,将拉断的草放在鼻前,一股青草特有的气息沁入心脾,乔湖扭头轻声问杨宕勇:“杨哥,明日你跟我们一起走?”
“是,起风了,飞机不适合再飞,还是走路更安全些。”
山里什么都好,到处都是吃的,有地方避风雨,有无尽的树木矿石……
可山里各种风切变对飞机起降就很不友好了。
来到这个世界,杨宕勇顺风顺水不知飞了多少次,他都自认自己是老司机了,结果从林庄飞来与大部队会合时,开头一切都很顺利,即将着陆时,他却感到飞机突然失去控制,像是突然失去动力,如块石头般朝地面砸下去,然后就真的砸了下去……
还好当时高度不高,速度足够,下面是大片草地,没什么突兀的岩石,飞机靠着惯性在草地上蹦蹦跳跳窜出一段距离,终于停了下来,下面看着的原始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照样狂热呐喊追逐,还有人跪地磕头的,可杨宕勇自己却被吓个半死,自己这么年轻,真要飞机失事英年早逝岂不亏大了?
杨宕勇还以为飞机坏了,下了飞机用他那半桶水的水平检查了半天,发现发动机是好的,飞机各部件也很正常,什么毛病都没有,反复回想当时经过,最后杨宕勇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当时遇到横切风了,只有这解释才能说明自己当时遇到的情况。
飞行实在太危险,太可怕了!这里可没气象雷达,天宫号能监控地面,却无法监控气象,山里气象如此多变,谁知道什么时候一阵怪风过来,让你扶摇直上九万里或者一个猛子扎入无尽深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看两边陡峭山林,杨宕勇实在没有在这风向变换多端的地方起飞的想法,飞机被外星人改造过,撞了山估计也不会变形,可他的肉体没被改造过,真撞下山,骨折吐血都算神佛保佑了,直接内出血身亡才是最可能发生的事。
逞能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杨宕勇又不是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为了刺激连性命都不要,安全,安全第一才是最重要的。
“那我们回去呢?也走回去?”
想想几十公里山路,乔湖觉得两腿发酸,两脚发软,偶尔走走山路还行,每天在山里走几十里路?真心累啊。
乔湖现在就很想躺下不起来了,先躺着不动一个星期再说。
杨宕勇看了眼停在不远处的飞机,那里一堆人围着,大家想靠近又不敢,白天这飞机是被这些人抬过来的,还好飞机不算重,这些人抬着也不用耗费太多体力。
看这些人表情,他们对这能飞的东西充满了好奇与敬畏——如果把架外星飞碟放在自己面前,杨宕勇相信自己也和他们一样。
“当然走回去,等回了林庄再让你坐飞机回去。”
乔湖整个人绝望地垮了下去。
“老师。”
刘俊走了过来,杨宕勇坐起看着他微笑。
“过来吧,别太紧张,有什么事说就是。”
“老师,”刘俊拘谨地行过礼,犹豫半天才说:“王升他们追杀十七,实乃大逆不道,如此恶人,老师为何还要留他们一条性命?”
刘俊只要想到二哥弑杀父王,他就气愤难耐,恨不得斩尽杀绝这些乱臣贼子,别说罪魁祸首,连这些人家的鸡犬也要一个不留,可晚上老师却说上天有好生之德……
老师是有仁爱之心的天神,这是好事,至少跟着这样的天神不必害怕哪天老师一个不痛快,让自己灰灰了。可离开会场,刘俊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慌,那可是他父亲!
血海之仇,如何不报?
忍了半天,刘俊还是忍不住,过来找老师了。
“这个啊,王升是罪魁祸首,当然饶不了他,只是跟随他过来的那些人,却又不一样了。他们只是被你二兄和王升所蛊惑,事先并不知道你二兄弑父恶行。刘俊,你知道你父王为何能以十五人起兵,最后却坐上王位?”
一提到父王,刘俊挺起胸很是骄傲:“父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乃当世一等一英雄豪杰!”
“你能打仗是真的,可你父王真正厉害的是得民心啊。再会打仗,十五个人就算天神下凡,又能对抗多少人?你看你父王每次获胜后是如何对待投降之敌的?”
刘俊想想宫里那些老人讲古,貌似每次父王只诛首恶,甚至对一些作恶多端的大人物也网开一面,至于下面的小兵,就没听说父王坑杀过,而是将那些人编入自己部下,结果越围剿,父王的兵越多……
“有句话叫仁者无敌,你只有争取最多的人站在你一边,你才能获得胜利。靠杀只能恐吓别人一时,你父王后来对那些害民者也挥舞着屠刀,可杀有用吗?他真的让下面官员不贪不占了?”
“我父王后来杀错了?”
杨宕勇哑然,这问题……
虽然明白贪官污吏杀不胜杀,靠屠刀无法让那些官吏清廉起来,可灵魂深处却有个声音在呐喊,对那些敲骨吸髓的家伙,杀了会让全民拍手称快!
只是杀了效果……
屠刀挥得越狠,当时看会有些效果,但后来反弹就会越猛,官僚的贪婪就算再过五千年,那也会一直存在。
不杀?不杀人家会快快乐乐的继续骑在民众脑袋上。
人性如此,此事无解,最多这时候的官僚吃相难看,后世的官僚学会了什么叫手套,看起来吃相好看些罢了。
想到此,杨宕勇就有些气馁。
伟人奋斗了一生,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最后还被人在身上丢了一堆砖头瓦砾,他又能怎么办?
他是人,不是神。
杨宕勇怅然说:“你父王并没错,错得只是他太浪漫,太爱民,有时候,太爱民就是罪。”
刘俊有些懵,喃喃:“太爱民也是罪?”
“你记住,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对自己,你可以严格要求,但你不能强求别人跟你一样,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不要苛责一个人仁义完备无缺。”
刘俊若有所思点头。
刘俊来了,又走了,带了满脑袋疑惑自己去想了。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乔湖看着,自从刘俊来后,一直坐着的杨宕勇疑惑询问。
杨宕勇摇了摇头。
两世为人的杨宕勇常常有时空错乱的感觉,到了这个人吃人世界,这种错乱感更甚,或许,这和杨宕勇对自己的认知有关。
杨宕勇突然展颜一笑,想那么多干什么?人生得意须尽欢啊,只要不违自己本心,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刘俊的疑问让杨宕勇明白,他不是从政的料,有些事情他能看出来,可他就是无法改变,真改变,就算他是神,这世上一样会出现弑神者。
那他还不如从心,就当一个老师,一个将军好了。
世上哪有万年帝国?却有万世师表。
想明白了,杨宕勇只觉得浑身舒坦,见乔湖一脸不解看着自己,他也没说刚才自己烦恼之事,只是站起来朝山上走去。
他要登山赏月!
脚踩在枯枝上发出吱呀之声,就算天上有月亮,林中光线也不大好,杨宕勇手不时要伸出,将挡在面前的枝条拨开。
乔湖赶紧跟上,只是没走多远,“嘶啦”布帛撕裂声,乔湖“哎呀”叫了一声。
“怎么了?”
“有刺,这枝条有刺。”
光线太暗,杨宕勇回头也看不出身侧乔湖什么状况,只略思瞬间,杨宕勇联系天宫号,让天宫号将太空中太阳投影到上方,面前骤然一亮……
杨宕勇很满意这效果,这简直比照明术还好,又不费油费电,以后若是有人想趁夜色偷袭自己,给他来一发超时空照明术,不信他还能隐藏的起来!
眼前突然变亮,习惯了黑夜的乔湖眯缝起眼睛:“这么亮?”
“全息投影,我看看……”
乔湖站的边上有棵树,那棵树不高,也就三四米,伸出的枝条朝地面斜坠,那黑褐色的枝条上有不少三角形短刺。
“衣服破了?”
乔湖俯下身倒退一步,有些不快:“还好还好,肉没刺到,就是这裹着的布袍被撕了条缝,这什么布?这么不结实!”
“没受伤就好,这里可没破伤风疫苗,真伤了只能祈祷运气别太差了。”
杨宕勇小心翼翼帮乔湖将布与树枝分开,他不得不小心,树枝上短刺太多,那刺一看就很危险,不小心别没帮上乔湖什么忙,自己先被树刺扎了。
见乔湖脱困,杨宕勇转头想继续上山,刚想迈步,杨宕勇身子一僵。
“这是……”
那棵刺了乔湖的树枝尽头有一簇紫红色小果子。
杨宕勇凑到那簇果子跟前,熟悉的味道飘入鼻腔。小心将果子摘下来,那果子外面有不少麻点,有的裂开,露出里面黑色籽粒……
杨宕勇将几粒小果子放入嘴里,细细的嚼碎,熟悉的麻感在口腔里回荡,同时微微有些苦味。
杨宕勇眼睛睁大,惊喜万分:“花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