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黑死病

两只田鼠的肉真得不多，雪莉吃了大半，阿巴尼掰碎了石头一样硬的黑面包泡在肉汤里……小小的土坯房里欢声笑语，“父女”俩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傍晚。

上次吃肉还是半年前呢，那是一只病老的公羊，濒死前被杀了，瘦骨嶙峋的身上剔出十几斤肉。羊排、羊腿送到餐馆给雪莉换了一双半旧的牛皮靴子，羊皮熟了做褥子。

那张羊皮褥子，铺在家里唯有的一张窄窄床铺上，自从十五年前精灵女来到这个家，阿巴尼就没睡过床。开始这床是精灵女的，后来是精灵女和雪莉母女的，现在是雪莉的。

羊在外间，里间阿巴尼蜷缩在铺了干草的墙角，雪莉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就上床了。家里点不起蜡烛的，天黑后除了睡觉没别的。

这一宿跳蚤折腾得厉害，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雪莉早习以为常了，沉沉一觉睡到天亮。

往常都是阿巴尼火塘里把黑面包烘软了叫醒雪莉的，可今天他还在墙角沉睡。

雪莉蹑手蹑脚下床，外间羊们见了主人咩咩直叫，她到户外抱了干草喂羊。再生火把昨晚剩下的肉汤加热，掰碎黑面包泡进去。

端了一大碗热腾腾的肉汤煮黑面包，雪莉却发现怎么也叫不醒阿巴尼。细听他的呼吸沉重凌乱，摸一下额头就像晒了一整天的石头那么烫。阿巴尼病啦！

陶罐里还有大半下水，雪莉小心翼翼地倒进木盆里，一块破布在清凉的水中浸湿，敷在阿巴尼额头。浸湿的破布换了一次又一次，阿巴尼仍然不见一丝好转。

到了中午，雪莉实在坐不住了，她挤了一罐羊奶拎了去请医生。

考斯林在伊滋梅尔行医十多年了，据他自己吹嘘：曾经在耶路撒冷城给医院骑士团的圣骑士做过助手。其实他就是个抬伤病员的，偶尔陪着凡人医生去野外挖些消炎退热的草药。考林斯就靠这几副草药混出了名声。如果草药不管用，他还有一招——放血疗法！

就凭时灵时不灵的医术，考斯林家的房子是石头砌的，房上有瓦，窗户竟然装了玻璃！伻然是伊斯梅尓的贵族了！如果小镇有贵族的话。

雪莉进入这个院子时就提醒自己，这房子的主人是个色鬼！不能让自己看上去像的个小棉羊。她有意把插在靴筒里的小刀向上提了提，让它看着更显眼。

十五岁的雪莉婷婷玉立发育出满满的少女味！考斯林曾经垂涎过精灵女的美貌，结果是差点给咬断一根手指！如今美貌不输母亲的雪莉有事来求，考林斯觉得机会来啦！

“噢，小小一罐羊奶请不动伊斯梅尔最伟大医生的！”考斯林瞄着女孩儿颇具规模的胸部，“让我考考你小美人，你身上最值钱的是什么呢？”

雪莉拨开考斯林伸过来的爪子，这种事近一年她在酒馆里经历得多了，早就跟着其他女招待学会了应对办法。

“拿你的本事来换！考斯林医生！”雪莉现在才觉得离不开阿巴尼，她真得愿意用考斯林垂涎的换阿巴尼康复。

“换？你是说——老阿巴尼给我治愈后——”考斯林听懂了这暗示，可他亢奋得不能抑制了，“不，小美人，诊费不能拖欠的！我现在就要——噢——噢！好吧！”

考斯林给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刀顶在了喉咙上！小刀后面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像母豹子一般闪着寒光！

考斯林嘟嘟囔囔跟着雪莉到了她家，在昏暗的角落里看见了不醒人事的阿巴尼。

“他在发烧，治这个我最拿手！”考斯林草草看了一眼就下结论。

“你并没有认真看！”小姑娘不客气地指出，“他脸上、脖子、手臂上的黑斑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跳蚤吧？”考斯林也觉出阿巴尼的症状有些特别，可他就会那么两手，为掩饰尴尬大声抱怨，“对，就是该死的跳蚤！噢，我被叮咬得受不了，这里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扬长而去的考斯林留下的药，就是一把干草叶子。雪莉小刀撬开阿巴尼紧咬的牙关，灌下煮出的暗红色汤药。家里的水没有了，趁着天色还亮，雪莉翻过往日放羊的山坡，去一条浅浅的小河中提水，到家时天已黑透啦。

雪莉把阿巴尼搬到外间，借了灶塘光亮又灌了他一碗汤药，还有羊奶。然后又背回去，放在自己睡的小床上。

早起，雪莉发现阿巴尼喝了药非但没好，脖子反而肿得有脑袋粗啦！她连忙又去找考斯林，结果伊滋梅尔最伟大的医生也病倒了，症状跟昨天阿巴尼的一样！

考斯林的老婆，一个身材臃肿得像母牛的女人，不停地在胸口画着星辰符号，为丈夫祈祷。

“去，去马克尼旅店，找帕特森圣骑士，去，去找——快去找！”昏昏沉沉中考斯林断断续续念叨着。

可他那虔诚祈祷的妻子并没听见，雪莉倒是听得真切。

马克尼旅店可不像那些住满臭哄哄佣兵的大车店，不会一窝蜂围上自己满嘴污言秽语！想到这，雪莉的快步去了。

漂亮的脸蛋是通行证，只有老板马克尼的大黑狗，气势汹汹冲着雪莉吠了两声。除此外她没费什么劲就上到旅店二楼，帕特森圣骑士单独住着旅店里最好的房间。

这位圣骑士老爷皓月期，相貌堂堂，身材魁梧，年纪在四十左右，教士的黑袍外套了件亮闪闪的胸甲，自然地流露出大人物的威严。见了雪莉，帕特森眼睛一亮，十多年来他走遍地中海东岸的伯利恒、安条克、耶路撒冷、大马士革，像这样的美女还真不多见。

遗憾的是这小美人没有教养，开口就要自己去她家看一个病人！或许这样更好，乡村野味别有情调呢！帕物森可不像考斯林那么性急，他喜欢水到渠成……

雪莉敞开了土坯房的两重门，阳光穿过外间照进了里间，帕特森看见床上奄奄一息的阿巴尼。高大魁梧的圣骑士老爷，发出一声女人似的尖叫：“黑死病！”

雪莉给这叫声吓了一跳，回身看，圣骑士老爷脸色如土像是傻啦！

雪莉上前拍拍他，听到的又是一声尖叫：“别碰我！”

帕特森一步步退到户外，他接连给自己施加了清洁术和治愈术！

雪莉追出来，圣骑士老爷身上绽放的光华晃得她眯上眼睛。圣骑士老爷都吓这样了，事情一定很严重，雪莉想知道阿巴尼究竟得了什么病？

雪莉近前一步刚想问个清楚，圣骑士老爷竟然抽出佩剑指着她厉声喝止，“站住，别过来！黑死病，是黑死病！谁也救不了他，他完啦！伊滋梅尔完啦！“

雪莉呆愣住，黑死病是什么病？把威风凛凛的圣骑士老爷吓成这样？阿巴尼得病了，考斯林得病了，为什么我没事？

没人回答她了，帕特森像只给狐狸追赶的兔子，跑远！

帕特森冲进旅店，狠命吹响挂在胸前的铜哨，骑士团成员听到警报抓着武器冲到大堂里。

团长帕特森声嘶力竭地喊着：“黑死病！快走，离开这该死的地方！”他边说边脱下胸甲，教士黑袍扔掉！在黑死病面前清洁术也不保险！

骑士团全体，在老板，伙计、其他住客惊愕的注视下上马落慌而逃！甚至马车和一些沉重的行李都不要啦！

老板马克尼的大黑狗冲着马蹄扬起的烟尘狂吠！

这一天是圣父历1155年6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