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要问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惨剧?悲剧?反正不会变成童话。
暴乱对各国而言,都是灾难,但确确实实是打击对手最有效的办法,一般正常国家都会有应对这些问题的特殊办法,以及足够的应对的时间,但是,我不认为西菲尼的地区政府有办法做到这些,我也不认为他们除了武力之外还会用上什么其他的手段。
那么,只要爆发了特殊的动乱,只要在我们的控制下——我们也有足够的力量来控制暴乱的开始和结束,虽然手段不怎么干净,也一定是为人所不齿的,但这个手段,一定能对地方造成非常巨大的负面影响。
所以释迦老师所说的并没有问题,真正爆发了动乱,打击当地掌权人的公权力,然后由大众所认可的公爵家介入,平息暴乱,从而彻底的掌控地区政府,是让我清除障碍最快的方法。
可显然这也只是理想状态下的情况,操控这种东西,危险过于巨大了,搞不好就是玩火上身,那可是会反噬的,所以即便我有这么想过,但也没有真正的把这件事情当做主攻目标去实现,但真的爆发了这种情况,那也只能算是意外之喜,是能够接受的事,而不爆发么——这还真不是好事。
事实上,民众不爆发出来,继续忍受下去,这对我而言,某种意义上也是非常不愿意看到的。
因为忍耐是有极限的,极限到了他们就必须释放,而这个时候他们释放的方向,就不会是暴力的面向地区政府的暴力冲突,他们会选择精神上的释放。
精神上寻找寄托,以此来给自己舒缓压力,而这个寄托,往往最容易找到的,那就是七神会这个宗教。
这种情况绝对不是我想要看到的,我所做的一切,说到底是为了削弱地方豪强、门阀对地区的掌控,与此同时削弱宗教神权,提升国家政府的公权力,而现在地方豪强也许是能够被削弱,但是宗教势力会得到不可控制的增长。
那就先扶植一个,然后去削弱另一个?怎么可能!他们两个必须要一起完蛋,这样才有重构的可能性。
现在的情况对我而言,还真的就是灾难了,因为饶了一圈,权力还是在地方循环,完全没有按照我的意愿,重新回到我们诺曼家的手中,更别提清洗地方派阀和带给当地民众新的选择权了。
想了一圈,是在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的我,也只能说说胡话了。
“难道是我们压迫的不够狠?可是无论我们怎么剥削和压迫,有终极关怀的宗教在,我们注定没有办法让大部分人都拥有勇气起身对抗不公,他们已经被压榨和剥削了这么久了,我绝对不会指望他们自我拯救。宗教这种东西,就是懦夫的制造机,这还真是一个非常难办的事情。”
“大小姐,宗教可未必是什么懦夫制造机,它能够存在,并且运行下去,那就是合理的,也一定意义上,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有益的。至于大小姐想要问,怎么做,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能给大小姐将一个很简单的故事,也许大小姐会有所启发,然后找到解决的办法。”
“故事吗?释迦老师的故事,我是肯定想听的。”
——
“世尊所说,诸法是因缘的生灭。”
——
见证了车臣战争残酷性,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心中,猛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那就是为什么,人们要这样互相残害呢?
为了理解这个问题,他花费了很多很多时间试图去理解。
最初他认为是宗教不够宽容,之后他认为是权力之间的冲突,在之后,他认为是利益使然——他一遍遍推翻自己的逻辑,否定自己的答案,他自己搞得疯疯癫癫,他人问他之时,他永远都是闭着眼睛摇头。
“我还没有找到答案。”
无论是谁问他,他都是这么回答。
然后他通过苦行,试图探究他所追求的答案,不断不断的思考,用各种各样能够想到的方式,去追求他所设想的答案。
一晃过了数十年,他依旧没有找到所谓的答案,并且非常不幸的在一片沙漠之上遇险了,和他同行的只有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
他们手上只有一袋水,他选择交给了孩子。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在最后的时刻告诉这个孩子,他找到了答案,他找到了人们互相厮杀的真正原因。
“因缘是一切的生灭,我们所设想的一切,也许都单纯的只是为了未来。”
很多人无法理解,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能够放弃求生,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会在沙漠之中迷失方向,难道一切都是神明给予的启示吗?
难道说那个未来,真的比他活着的当下更重要吗?
舍弃自己的生命,去拯救与自己无关的人,他为什么要去这么做呢。
我当时也理解不了为什么,直到我看到了他笔记之中的最后一段话,那个时候我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
“一切有为法的止息,放弃一切污染,断绝贪爱,离欲,寂灭,涅槃。”
——
听了一大串话,释迦这人显然又把问题引向了奇怪的方向。
先不说这个方向能不能够解决什么问题,或者引发什么思考,就说释迦的话术,这可是相当一流的。
因为如果是一般人听到这些,估计现在肯定在会追问“大师,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等等的话,如果是一般人的话,是会这样。可显然我不是什么一般人,我对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兴趣,我的世界之中,无数次证明了这些所谓神权宗教的虚伪性和错误性。
我本人是一个绝对的无神论者,对这种奇奇怪怪的宗教理论没有任何的实感,更别提什么信仰了,更何况我身前打击邪教,最后诱发的那场灾难,都把我搞得有心理阴影了,甚至接近这些宗教徒,我会产生生理上的不适。
就算退一万步,我真的问了,释迦肯定会告诉我,这需要你自己去参去悟,他们佛教徒不都这个样子么,所以就别浪费时间了。
“释迦老师,你看这个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我也懒得等释迦有回应,自己先站了起来。
释迦愣了一下,随后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估计他也没有想到,我在这方面的意志会如此坚定。
——
诺曼家的餐厅其实并不大,只是纯粹的人少,所以显着这地方大而已。
我个人是对贵族的家系,还有什么建筑或者构架,没有任何的——怎么说呢,真正的贵族生活是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的,谁让我那个时代的社会资源非常的紧缺呢,毕竟那是蔬菜都需要在地下种的时代。
所以我对现在的生活,也就是像这样大口吃肉的生活,没有感到任何的憋屈和异常,甚至我还觉得很不错。
唯一让我不满的,估计也就只有肮脏中世纪那糟糕的环境,这地方就算是贵族的居所,对我而言也足够脏的,不过我还能过得下去,谁让我能够指挥那群听话的仆人,一天清扫几十次过道和客厅。
我是满意了,可是对外人,尤其是对外国来的贵族,以及有身份的人来说,我们诺曼家似乎是非常非常节俭的?甚至有可能让人怀疑我们的财政有问题。
实际上诺曼家的财政情况一直挺好的,也主要我们就这么点人,我父亲对什么昂贵的艺术品也没有任何兴趣,所以吃的再好,花费也就那么点。
只是外人就未必会这么想了,就像现在释迦对我们公爵府的评价。
“公爵府从里到外都透着节俭的气息,我想这能够在民众之间起到非常好的引领作用,并且也能够给其他贵族做出榜样,只是不知道公爵,还有大小姐,是不是能习惯这样简朴的生活了。”
“这都还节俭吗?释迦老师,你看哪个节俭的家庭,中午能够吃这么多肉?这可是一大盆子肉,而且都是大厨做的,味道可是相当的一流,这一点释迦老师应该是能够吃出来的吧?”
“吃的好点不算什么,住的地方,屋子里面的摆设,也就是各种各样价格非常高,却意义不明的东西,才是真正代表了一个贵族家的脸面,当然还有其他的东西也能体现。公爵家的住所如此的亲民,是一定能够被——”
“释迦老师,想说什么就说吧,别说这些了。反正我们诺曼家也只是新晋的贵族,各方道理,还有什么传统,我们不是很懂。只是我觉得我们家的情况虽然说不上好,但也绝对说不上差了,至少我现在住的感觉还真的很不错。”
“请不要误会,我也没其他的意思。令我感到意外的可不光是公爵府,还有大小姐呢。大小姐真的只有十二岁吗?我感觉大小姐有点像是四五十岁的人。”
“我不觉得自己看起来没这么老,当然被人看的太小了,也不太好。”
“我今年五十三岁了,我在这个世间活了整整五十三年了,可是我总有想不明白的事,也总有我没办法做到的事,我总感觉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太过遥远,又太过靠近了,伸手摸不到,放下手却又感觉近在眼前。”
“释迦老师,这个世界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这样的。世界是最美丽的,也是最丑陋的,所以我觉得我们没必要纠结于这些东西,好好的,脚踏实地的,往前走,走好自己的路,我觉得这就足够了。”
“大小姐看童话吗?”
“看过。”
“那大小姐相信这个世界,可能变成一个童话吗?”
“绝不。”
“大小姐认为挡在美好世界面前,最大的阻碍是什么呢?”
“没有阻碍,因为童话是被创造的,光凭这一点,他们就不可能实现。”
“创造是最大的阻碍?可是大小姐,我们现在所有的一切,也都是我们创造出来的,那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把我们的现实,创造成一个童话呢。”
“因为人不是神明创造的,是自然形成的,所以这也意味着我们一定会遵循自然的规律,优胜劣汰。我们最不能违背的,就是这个世界的意志,而这个意志会不断的告诉我们,去掠夺、争斗,以此让自己过得更好。我们的世界也是因此而形成的,我们的社会更是因此而构成的。那么这样构成的世界,我们又要怎么改变它,让他变成童话呢。”
“...”
“难道我们真的要否定我们构建出现在社会的一切?还是释迦老师认为我们的世界不需要根本性的变化,就可以步入童话时代?没这么简单的,理想是可以存在的,但是我们也需要面对现实,现实就是我们注定不可能创造出什么童话的世界,因为这是我们人的本性决定的。”
“本性吗?”
“对的,就是我们残忍的本性决定的。所有人的身体之中,都潜藏了一头野兽,那是能够将他人残忍撕裂的野兽,我们对它失去控制之时,我们就会彻底的淹没在自己的兽性之中,我想没有人能够否认这一点,也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去除所有生物的本能。”
“也许人没有大小姐想的那么坏,我们都懂得克制,也知道什么是对和错。”
“是啊,因为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善的一面,可是我们没有办法否认,自己都存在着恶的一面。善恶都只在一念间,而在童话的世界中,人们永远都只能由善,而不能有恶。那么释迦老师,你说我们要是创造出了善恶共存的社会,那这个社会还是童话一般的社会吗?那如果恶被允许,那还是我们创造出来的童话吗?”
“...”
“所以我才说,童话也许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崇高念想,但最大的问题,也就在于它是被创造出来的,童话也是非常极端的故事,也是非常极端的思想。现实告诉了我们,任何事务不如极端,那等带着他的只有自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