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

开什么玩笑，若天道真是这般模样，怕是早就生灵涂炭了。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你就不曾想过，现在的一切都只是天道所制定的谎言？

——道无对错，只有认同与反对，可是一个不允许外道存在的天地又有什么资格认同，又有什么资格反对？将一切都约束在本不应该存在的律法之中，将人心束缚成想要看到的模样，囚笼中的野兽失去了利爪，成为了只会狺狺狂吠的家犬……

——结果到最后，重新成为野兽的那一瞬间，无法控制的本能却最终毁了自己。

说了这么多，将这里的一切毁掉的人还是你们！

——我们？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我们只是将束缚在他们身上的枷锁解开，生死也好，都在他们自己的一念之间。若是你不信的话，就去寻找吧，去寻找我们的痕迹，将被隐藏的真相、一切都看个明白……你是有缘人，便送你一言。

——所谓道德、所谓礼法，这些外物终归只是束缚自身的囚笼，唯有自己控制得住自己的欲望，才是真正的……修道者。现在，睁开你的眼睛……

……

下半身有一种被水流冲刷的感觉。

身周被冰冷的气息覆盖。

当陈元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废墟之中。

这里应当是过去属与淮青城的遗迹，因为建筑本身坚固的缘故，就算过去那么多年都不曾倾塌。

此刻他正躺在这座遗迹边缘，下半身正浸在水中。

那是一片及腰的水潭，就在这个狭窄房间的正中央。

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元的心念一动，回想起方才应当是在说话的时候，因为自身对于那石碑产生了一瞬间的共鸣而神魂动荡，昏厥了过去。

若是那四个人不曾将他救下的话，必定是已经坠下无尽的沙海。

那么此处……应当是这沙海的某个地方了。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就有所了解，这沙海并非一成不变，其中虽然也有可以让人落脚的坚实之地，但也有如同汹涌河流一般的流沙，甚至是那种只需触碰一点就无法挣脱的，蕴含混乱灵气的狂暴沙河。

想来自己便是遇上了类似的东西。

“苏捕头，苏……联系不上吗。”

陈元拿出了身上的通信玉简，发现根本联系不上苏莫云。

应当是这里的环境有些古怪。

不仅是通信玉简，在这里的时间久了，陈元感觉自己的道基都开始动摇，体内灵气有一种要失控的感觉。

陈元尝试潜入被冲上来的那片水潭。

却发现下方只有沙泥，根本就寻不到出路，既然如此……他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呢？

心中困惑得不到解答，他还是决定四处转转，探查一番有没有别的出路。

外头那三个人寻不到自己，想必也是心里万分紧张的。

“唔……真是，莫名其妙。”

脑海中的记忆牢牢地烙印在心中。

尤其是那句“唯有自己掌握自己欲望的人才是真正的修道者”，这句话更是在心底里无限放大。

就仿佛是心底里，有另一个自己正在回应那句话一样……

“不过……还是有些奇怪，那个人，那道身影……不是十三先生。”

“他到底是谁……”

虽然与那位十三先生素未谋面，但陈元却是清楚地记得十三先生给他的感觉。

那是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谋士。

简直就是毫无破绽，不曾见面就已经将他的所有都看尽了。

但那道身影……虽然方才看上去是两人之间的交流，但那道身影却有些不对劲。

他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活人，更像是留在这里的一段印记。

机械地将留下来的话语传递出去。

比起他来，十三先生说话的时候却是更多的带着生气。

不过此事稍待。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离开这里的出口。

陈元大致看了一眼四周，发现这里过去应当是某个修道者居住的洞府。

四周墙壁上篆刻了早已经失灵的阵法印记。

角落里还立着已经枯败腐朽的木架，以及碎了一地的瓶瓶罐罐。

就这么看来，这里倒是确实有一种“遗迹”的感觉。

穿过一段不算长的甬道，陈元便站在另一间半封闭的房间入口。

手中夜明珠的光辉将四周照映得通透。

于房间某一面墙壁下方，蹲着一道黑色的影子。

是此地主人？

不管是谁，现在蹲在那里的也不过是一具干尸。

陈元微微皱眉，将视线落在墙壁上。

这墙壁四面刻满了字，偏偏在那黑影的地方，字迹戛然而止。

此地的主人应当是在还没有篆刻完成那些文字的时候便咽气了的。

而如今展现在他眼前的，便是此人生前留下的痕迹。

这些是……日记。

陈元的视线迅速扫过其上的文字，随着时间的推移，脸上表情就越发难看。

直到看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那张脸彻底黑了下去。

……

“用来记录的玉简已经彻底坏了，我也只能以此继续记录下去。

这真的是灾难，一场灾难……我都不知道还能撑得住几天，但一切的起因，确实是天降异象的那一天开始的。

灵气变得混乱。

再也无法维持自身的大道根基。

修道者渐渐变成了凡人，护城大阵崩塌，与外界的联系彻底断绝……

辟谷丹完全没了药效，我们只能依靠凡人提供的饭菜过日子，可是终归是杯水车薪，存粮太少了……

监天司再也无法维持往日的秩序，但好在都是仙城住民，就算到了这一地步也不能放弃，外界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从每天的三顿饭减少到两顿了。

唉……什么时候是一个头啊。

听说有个地方还发生了暴动，不过没关系，监天司里身手好的普通人也有……

乱了，彻底乱了，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走在街上忽然有人砍我，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还有听说一个修道门派又被灭门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说外头分人而食……那些妖族都死光了，啊啊……怎的落到这一地步。我不能如此堕落，就算是死……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字迹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