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仙城一样。

越是中心便越是繁华。

而越是偏远，便越是萧索，而这里更甚，连寻常鸟兽都见不到一只。

低矮的灌木仅仅盖住腰身。

这些灌木从灵气浓郁程度上分析，应该是有了许多年岁。

可不知为何，就算是过去了这么久的岁月。

这些灌木都不曾长出过一定的高度。

泛着黄，仿佛随时都会枯萎，却又倔强地在土地上歪歪扭扭地生长。

在现有的知识里，这些灌木的苗材可都是栋梁。

哪里会只长成这幅病恹恹的模样。

但有一说一，这世间还真的就有那么一块土地，孕育出了这片诡异的“树林”

初平野一望无际。

有小道交错，磊石成路标。

上边立着一根突兀的标杆。

标杆是铜制，应当是存在了太久，上边已经满是锈迹。

标杆上拴着块牌子，上边阴恻恻地写着娟秀的小字。

葬仙谷，七百尺。

再看头顶那只小鸟盘旋着要飞往的方向，陈元的心里大抵是已经明白了，接下来的目的地会是哪里。

葬仙谷。

传说中有仙人葬身于此的禁地。

实际上此处只有一座衣冠冢——是某位仙人死后，后人凭借其勉强留下来的痕迹、杂物，将那些东西埋在此处，为了让这里少有人打主意，便为此地起了这么个名字。

不过那时候的人也没有想到，因为此地贫瘠，生长于此的植株根本就一无用处，不论是开垦还是建房，诸般计划无一落空。

开垦出来的田地生长的植株不禁无用，甚至连牛羊都不吃。

建造房屋需要搭建的地基也根本无法深入地底，以悬空阵法搭建的空中楼阁，也会因为此地特殊的灵气脉络而失效。

久而久之……

这里也就真的成为无人问津的“死地”了。

黄色的大抵不断向前眼神，陈元的脚步随着隐约可见的荒道一路前行，直到前方……路断了。

平原突兀地消失。

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座深不见底的悬崖。

而在他的注视之下，那只白色的小鸟毫不犹豫地……

直接坠落向下方幽邃的黑暗中。

陈元能够感觉得到，他的心神有那么一丝就贴在那只小鸟的身上。

便感觉得到它在不断地下降了一段时间后……

消失了。

并非是因为灵气耗尽、或者这里主动解除了法术才消失的。

而是真的被某种东西，在瞬间撕成碎片，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在下面……

存在着什么。

陈元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脚下近在咫尺的黑暗。

他想要看出来一些东西。

但任凭眼睛瞪得浑圆，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方才落下去的小鸟，就仿佛不曾出现过一样。

莫非……

这下边是死物？

陈元这么想着。

如果下面是活物，就算是无法再“日光下”存在的活物，只要出现那么一些打扰的异常物，肯定会有动静的。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陈元的心神再分化出一丝。

贴在随手捡起来的一块石头上。

正要丢下去的瞬间，却是忽地眉头微皱。

他的视线落在那块石头上半饷后，还是猛地向下砸了去。

他注意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但现在……不是管这些的时候。

石块下坠得要比那只小鸟速度慢许多。

一个是自然物体，一个却是他主动操控的法术，当然不同。

但是尽管如此……两样的结局却是相同的。

只是一瞬间。

那块石头便被击碎了。

石头并非是灵气所化，就算击碎也多少会有残留的碎屑。

凭借着还未完全消散的心神，陈元这一回终于能感应到了一些……

击碎石头的并非是什么生灵。

甚至都算不上是“事物”。

“是杀阵。”他呢喃一声，面色变得有些红润起来，“而且还是……很久以前的杀阵，古旧到……已经彻底地连研究他们的人都没有了的，上古杀阵。”

上古阵法。

这是某些连记载都不曾拥有的古老阵法的统称。

是某些从来不知晓阵法是何物的修道者眼中的噩梦。

因为现有的解阵法器会对这些阵法完全没有效果。

只不过……

一般这种阵法对于阵法初学者来说确实是非常难以理解，但对于稍微懂行一点的人来说……却是十分简单。

简而言之，不过是纸老虎而已。

简单得……

连传承下来作为参考的价值都没有。

但是还不够。

知道这下边有上古阵法之后，还差些才能下去。

那道阴森的灵气……是属于陵墓遗迹的气息。

但这并非是“衣冠冢”这种只是将衣衫等随葬品堆砌起来就能存在的东西。

将古旧家具、衣衫堆在一起千万年之后，只会化为黄土。

所以这气息……

非得是有生灵死在了那里，才能诞生之物。

所以……

这里边一定还有什么隐情。

这葬仙谷……并不简单。

虽然许多传言都说葬仙谷里已经被人翻了个底朝天，但终归于只是传言。

那个传言都没有真正的人去证实，如何能够轻信。

那么……

就先从这里的地脉走势开始吧。

首先得了解一下这下边到底会是什么，在那之后的行动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只要找到了地脉的流动规律，一些阵法方面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毕竟……

上古阵法嘛。

上古修道者并不会改天地而立阵法。

他们更加地倾向于借天地而立阵法，也就是说……一切的阵法构造，阵旗、阵枢、灵气脉络、循环等等……全都是建立在这片大地上，依据天地大势建成。

绝对不会有任何改动。

就在陈元心里这么想着，打算开始干起来的时候。

却是忽然心念一动。

有一段信息，传入了他的心神。

是属于石天纵的。

“……原来如此。”

陈元在接收到这条信息之后，心中顿时大定，眼中神色也变得比以往都要澄澈。

什么嘛。

既然如此的话……

自己这一路走来的精力就没有白费。

既然如此……

……

“……哼，你们域外天魔还真是狡诈，就是一个寻常的利益交换而已，偏偏还要我立下这么多大道誓言。”

石天纵面色不变。

传音面前的两人，也是冷哼一声。

再看那两个贾贤笙脸上原本有些懊丧的表情开始变得舒缓。

一道似男非女的声音传入石天纵的耳中。

“这可都是和你们学的，方才我不是说了嘛，我们不过是你们的翻版……你们的复制品，所以我们如果做出来什么举动的话，是和你们脱不了干系的。”

“也不过是那贾贤笙有关，和我可没有关系！”

石天纵开始有些怨言了。

但他还是继续道。

“那么说好的……我要的消息呢？”

“简单地说，那个女人是容器，在‘我’将她交给那位大人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的……她是完成最终阶段必不可少的容器，也是最完美的容器……不论是从因果上来讲，还是从体质上……都是上乘之选。”

“什么容器？”

“你看看，这已经是一个新的问题了，嘿嘿……

看来到时候我们之间的交易内容又得变一下了呢……”

“先回答我的问题，之后你要知道的……那件事情，我定然会告诉你的，哼。”

石天纵面色微沉。

他没想到这域外天魔这么南昌。

原本只是想哄骗对方将问题都套出来，之后寻个机会让对方露出马脚，随后这里的捕头不论隐藏了一些什么，作为一个生灵的职责便会让他们不得不将域外天魔灭杀。

之后……

关于那个剩下来的“宿主”的问题，就和他无关了。

“是域外天魔的容器，我的背后……那位大人想要召唤一位域外天魔，所以特地为那位域外天魔准备了足以在人间行动的容器。”

“不对，域外天魔是生灵的翻版，是镜子……怎么可能附身？”

“原因很简单，虽然也许你不知道，不过……未曾化形完全的域外天魔，其宿主却被人杀了，在这其中也有一定概率，让域外天魔能够苟延残喘下来，并不会被直接灭杀。”

真的……可能发生那种事情吗？

未曾化形的域外天魔，在过去杀死祂们的只有一种方法。

那就是让宿主直接斩杀对方。

但宿主若是被他人所杀了，域外天魔本身也会因为不完整的特性而被天地拒绝。

直接地说就是……消失，不复存在。

就是那样的情况下……真的会有机会活下来吗？

而且就算是那样的域外天魔，降临了又如何？

不曾化形，就不曾完美，永远也无法达到巅峰。

不过那种问题还是之后见了召唤之人再问不迟。

接下来的这个问题才是关键。

“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我觉得你应该心里有了答案，没错……就是那个人。”

读心术。

这对于域外天魔来说类似于本能。

也是仅有域外天魔才拥有的力量。

生灵无法习得，最多只能做到推算对方思考的程度。

因为在漫长岁月的研究里，修道者们得出一个这种法术无法成立的理由——人心瞬息万变。

人的思考方法是复杂的。

无法被精确推算出来。

除非是如同镜子一般的……域外天魔。

所以……那个人真的是召唤域外天魔的凶手？

那么……

“下一个……最后一个问题，那个人在哪里？”

“虽然我诞生的时间还不算太久，但我听说这附近有一个地方……是叫葬仙谷，对吗？”

葬仙谷！

一定是那里了。

要让陈道友知道这个消息！

石天纵这么想着，当即选择离开这里。

他要将消息发给陈元。

得出这个消息后，贾贤笙暂时也就没用了。

至于那两个接下来的处置……

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只要不闹出人命来就行了。

从因缘上这件事件是白玉京监天司接手，只要最终审判、处刑的地方在白玉京，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

将消息通过傀儡传达给陈元。

石天纵正舒了一口气。

因为他从陈元那边也得出，对方正是在葬仙谷。

但同时陈元也将一件任务交给了他。

去探索潭郾城深层吧。

在那里……有数不尽的谜团。

柔和的气息、苏莫云的气息……正是在潭郾城深处消失不见的。

想到这里，石天纵也是手中法诀一动。

便是一只飞鸟直接跃向空中。

也正在这时。

他的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尖细的女声。

“若是还想要活命的话……便不要继续追查下去了，反正这件事情本质上和你也没有半分关系，不若就这样停手了如何？毕竟是……前代监天司的事情了。”

是那只域外天魔！

该死……

她就在附近！

在哪里呢？

悄然逝去的杀意在手中一闪而过。

周遭的行人只觉得身边一冷，便哆嗦了一阵，加快了各自的脚步。

“不必找妾身了，妾身可不会那么容易被你给找到……小家伙，你很有意思，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不过你可比那个一心求死的‘朋友’有趣得多呢，怎么样……你又不是监天司的捕快，何必为此搭上性命？”

众生之敌……

早晚，要将她斩杀！

……

万事俱备。

虽然还未曾亲眼见过下方的上古杀阵，但心里已经对下方的阵法有了十足的把握。

为了再三确认下边有没有杀阵以外的威胁，陈元还特地从不同方位、不同角度投掷了不同的物体。

甚至是……

活着的生灵。

结果和预期的一样，下方只有杀阵，而杀阵存在的方式便是依靠这里的地脉。

若是按照现在修道者的做法，将此地杀阵解开只要人为改变一下地脉走势便可。

但陈元却不能这么做。

一来如此做法不知道会引起后续多少问题。

而来……

他要的不是破阵，而是潜入。

某个人，约了苏莫云在此地碰头。

难保下方会有什么机关，一旦变化了，某个人就会察觉到。

所以现在只需要……

陈元站在悬崖一侧。

低头看了看下方的黑暗后，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同时脚下生风，那是下降过程中脚底产生的风压。

踩着这风压，陈元下降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他没有任何照明的仪器。

仅有脸上带着的古怪面具，透过面具能看清四周的灵气走向，以及……

深深地烙印在崖壁一侧的，三排古老的文字。

锲毓上仙万古长存。

绝阵封神永镇神州。

而在这两句话中央，却是三个由某种东西排列成的大字。

地仙墓。

飞的进了一些，才发现那三个大字，赫然是由一排排狭小的棺材构成。

其中，混杂着死意。

里边定然是葬了尸骨。

而这阴森的气息，却是和那贾贤笙身上的气息来源，如出一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