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穆对于教委的会议总是记得很认真,这次会议对他来说最大的收获就是中师函授的报名工作已经开始,并且报名后,还要于本月参加统一考试,考试过关才能入学。老穆觉得这次考试对于自己很重要,无论如何也要想法通过这次考试。
会议一结束,他与王校长简单地道了声别,就去了镇上的照相馆,照相馆位于镇南头河堤下沿,一间老式的青砖瓦房,房子特别之处就是房子向里很深,中间被隔开分成了内外两间,外面一间用玻璃窗隔开了只放着一桌一椅的财务室,除了收钱的财务室还有靠墙处放的一个条椅,用于照相客人的休息等待,两边的墙上悬挂着一些放大的黑白及略上了些颜色的照片。
老穆将自行车在照相馆门口锁好,走了进去,外间一个人都没有,财务室的门挂着门锁,门锁没有锁上,一看便知里面的人没有走远,老穆咳了一声,高声喊道:“有人吗?”
“谁啊?”两间隔断间的门帘掀了起来,走出来一位戴眼镜的老头,老头个子挺高,眼窝深陷,向后背去的大背头,梳得整齐油亮,尽管夹杂着不少白发,但是面部红润,显得精神矍铄,特别上身那白袿头的上衣兜里插着的钢笔,一看就是个文化人。
“你是?”老头对老穆端祥着问道。
老穆看着也很眼熟,见老头问起自己是谁,立即接口道:“我是来照相的,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面。”
“我从县文化馆退休,你曾经去过吧!”老头试探着问道。
“县文化馆!”老穆重复了一句,稍微一顿,随即又接口道:“想起来了,你是那里的于馆长,当时你看到我写的字,还表扬过我呢!”
老穆看着眼前的于馆长,立时想到自己在县城读中学时的那段日子,那时老穆每逢星期天就往图书馆跑,做为班里宣传委员的他,心里唯恐落人之后,图书馆里那些充满着激情岁月的图书紧紧吸引着他,也就是这段书缘,让老穆与于馆长有过一段忘年交。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老穆像往常一样去图书馆还书,未曾想在经过一片工厂厂区时,不知什么原因,厂区附近有一滩积水,因为走得匆忙,被绊了一交,摔在地上,衣服上弄上了一片污水不说,最为要命的是书落在了泥巴上,尽管老穆小心地一擦再擦,书的封皮上还沾上污泥的痕迹,就因为这点痕迹,图书管理员让他赔一角钱,虽然钱不多,可在当时却是老穆一周的生活费,老穆哪里能拿得出,他急得眼泪都快掉了出来,正在僵持之际,走过来一位中年人,关切地了解了情况,将赔偿改成了写保证书,老穆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连声言谢,中年人让图书馆管理员拿过一张纸与一只笔,让老穆趴在前台写了保证书,老穆的行楷在学校是出了名的,那中年人看到老穆的一手好字,连连称赞!后来老穆借书之际碰到这位当年的馆长,还会打声招呼,谁知一晃就是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馆长竟然退休到了这照相馆。
“您老怎么在这里呢?”老穆看到面前的老馆长在这里有点诧异。
“你还能记起我,虽然这么多年,你样子并没有多大变化,所以看到你就觉得好面熟。”于馆长并没直接回答老穆的问话,而是有点感激地笑了笑,接着解释道:“我大儿子是这里的摄影师,也是这里的负责人,现在由于效益不好,他经常外出联系其他的业务,所以平时我就靠在这里,为他看着店,加上我年轻时就做过这个,所以退了休又干起多年以前丢下的行当了!”
“一个镇上就这么一个照像馆,效益还不行么?”老穆觉得有点吃惊。
“现在不比从前了,虽然只有一个照相馆,但是乡下有流动照相的,他们的水平也都还不错,这不就让咱们这照相馆的生意越来越淡了,儿子就想着做些别的生意,来贴补照相馆,于是就让我来看着,他去忙别的生意了!”于馆长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突然觉得话说得有点多了,打住了话题,问老穆:“说说你想照什么样的照片?”
“黑白一寸的,这不准备去报名考试,需要两张一寸的照片,所以想着加急洗出来,你看可以吗?”老穆觉得在这里遇到熟人,应当好办多了。
“没问题,你现在还参加什么考试?”于馆长关心地问。
“我干了这么多年民办教师,这不遇到转正的机会,却因为学历而刷了下来,我现在报名参加函授考试,拿个学历证。”老穆连忙解释道。
“好,你放心,我照得绝对不比我儿子差!”于馆长说着,打开财务室的门,坐下来开了收费单据,边开边说:“你看,熟人来了还收你费,不太好意思!”
“哪能不收点费呢,也不能让您白忙活!”老穆觉得有个熟人好办多了,并未想省照相的费用。
“那好,你要加急的,本来应当再多加五元钱,看在我们老相识的份上,加急费就少收两元!”于馆长说着,将取相单交到老穆手上。
老穆一边表示感谢,一边按单子上开的钱款付给了于馆长。
付完钱的老穆,跟着于馆长进了里间的摄影室,室内有点暗,于馆长打开灯光,顿时亮了许多,于馆长让老穆坐在照相机前的板凳上,轻轻地挪动那照相用的专用灯具,调整好角度,然后轻轻揭开那台老式照相机上盖着的红布,老穆注意到,于馆长操作很熟练,插板,对焦,然后轻轻说了声:“好了,看这里,一、二。”
随即听到“啪”的一声,于馆长笑着道:“好了!”
老穆很高兴地对于馆长笑着道:“您老真的是行家,熟练得很!”
“我解放前在部队是搞宣传的,要不是在一次战斗中受伤,我也不会回到地方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显得有点手生了,但操作起这个来,还是有点亲切!”于馆长说起这些陈年旧事,突然变得异常兴奋。
老穆听到于馆长说自己在解放前是搞宣传的,立即生出几分敬意:“没有想到您老还是从战争中走出来的英雄!”
“英雄倒是谈不上,俺那时只是个宣传干事,跟你们这些后生比起来,只能做你们的服务员了!”于馆长说得很谦虚,也很轻松。
老穆对于馆长说做服务员的说法感到非常亲切,当年若不是这位愿意做服务员的老馆长,他真的要勒紧裤腰带过一周了。
“您这话说得太谦虚了,跟您比起来,我们显得渺小多了!”老穆觉得面前的于馆长毕竟是文化馆的馆长,对于文化上的事情,应当了解得很多,所以才想着与他多聊上几句,顺便打听一下函授学习方面的情况。
“您在机关干了一辈子,并且又与文化有关,想向您求教些问题。”老穆说得很客气。
“您说吧,只要我知道的,自然会知无不言,言必务尽!”于馆长笑了笑,觉得面前的老穆当年那么好学,没有升上学,必定有原因,自然觉得不必细问,但是回答老穆的问题,自然应当效劳。
“我听说有个农广校,不知您知道多少?”此时的老穆对于中师函授已经了解得够多,今天一提到自己报名的事,立即联想到天成的农广校学习来,按理说农广校也应该报名了,但又不知如何帮忙问一下,当他见到于馆长时,其实立即想到这个问题,只是没有找到说话的引子,现在于馆长爽快地答应让自己问些问题,自然也就想多打听一些。
“您算问到根上了,当然知道,并且知道得还不少!”于馆长显得很自信的样子。
“我有个同学,想报名学习,但又不知在哪里报名?”老穆显得有点急切。
“你算问对了人,我小儿子就负责这个事,我给你写个地址,你让你同学按照这个地址去找他,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吗?”于馆长说着,走进财务室,在桌上写下了详细的地址与单位,并写上了小儿子的名字,走出来递到老穆手上,对老穆说道:“你让同学拿着这个条子去找我那小儿子,然后告诉他我让去的。”
老穆接过纸条,没有细看就装入口袋,对于馆长表示感谢:“我先代老同学谢谢您老!”
“看,刚才怎么说来着,我就是愿意当好服务员,只要你们这些后生们需要,咱能做好服务就很荣幸,保证不遗余力!”说着自己先笑起来。
老穆感到如同一股暖流穿过心田,他握住于馆长的手,感到如同握住亲人的手一样,有力而传递着热量。
出了照相馆的老穆这才想起今天来镇上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去清城中学看望一下儿子,再给儿子送点生活费,他看了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他不敢再耽搁,骑车向清城中学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