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偏西,草原上渐渐有些凉了,德臣喊山丹该回家了。
山丹又采满了一筐,兴奋得大喊大叫:德臣,我真想再采一会儿,估计趁着月光都能看得见,要是采上一宿是不是能把车装满啊?
德臣笑了,说:你就贪心吧。还采一宿?就算你受得了咱们喜鹊受得了吗?
山丹: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当我傻啊?我可舍不得我的喜鹊宝贝儿呢。打道回府吧,找机会再来。
黄昏的草原更显静谧。山丹把那束火红的萨日朗花放在女儿的身旁,喜鹊依然呵呵笑着。
家里西屋,在炕上坐不住的斯琴早就站在外屋门口儿探着头往外张望呢,心里一会儿骂山丹和德臣没长心,一会儿又骂德义啥也办不成,叫个人儿也叫不回来!
终于见德臣赶着车进了院门,斯琴又赶紧进了西屋,稳坐在炕里。见马车到了院里停稳当了,就喊:把喜鹊——抱我屋——
山丹乐呵呵地抱着女儿进了西屋。斯琴让抱到她跟前,仔细看了看孩子没事儿,也没找到蚊虫叮咬的红包儿,就没说什么。可她的脸一直阴沉着,却没有晴的意思。
山丹放下喜鹊就去忙着做饭。她以为婆婆是饿了才不高兴,别的并未多想。
这时,德义才抱着狗迈着小方步回来。斯琴质问他:你干啥去了?让你接你二哥他们你接哪八国儿去了?
德义低头说:我接了,没接到。就——
斯琴:就什么?
德义:就去桩子家了。
斯琴:去桩子家?去他家干什么?
德义:“傻子”可能是想它妈妈了,我带它去看看。
斯琴:当人的都不管妈,一个破狗还能想妈?扯犊子!一天正事儿没有,扯没用的一个——能顶俩!
德义:妈,真的。“傻子”一见它妈可高兴了
斯琴:哼!如果这“傻子”真是想它妈了,我看比人强——还知道惦记妈呢,你们——什么时候考虑妈啦?滚一边儿去!赶紧写作业。
山丹听到斯琴的话,心里一沉,鼻子有些发酸。
德义:妈,我作业早就写完了。
斯琴:那就上一边儿去,离我远点儿,别在眼前晃!
德义到门口儿去逗小狗儿,说:“傻子”,坐下,坐下——
斯琴越听越来气:德义,你可消停儿一会儿吧。咱家可倒好,先是有个聋哑——后来有个踮脚,这回你又弄回个“傻子”,哪天——还得管我叫“疯子”呗?
德义不敢说话了。
德臣把马车给扎那家送了回去,他前脚刚进院,就听到了老妈在训德义。山丹向他招手,赶紧走上前去。
满腹狐疑的山丹悄声说:妈这是咋了?
德臣也小声儿道:我也不知道。气儿又不顺了,可咱们走时还好好的呢?
山丹:一会儿咱们都少说话。看来妈是心情不好,都别惹她啊。
德臣嘿嘿一笑,说:但我发现,妈今天训德义的话说得很顺溜啊。那啥——我感觉她的话里有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山丹:我早听出来了。估计是咱们回来晚了,妈饿了,你快看着喜鹊去,我赶紧做饭。对了,我得问问老太君想吃啥啊——
山丹赶紧进屋,满脸堆笑地征求意见,斯琴头也不抬地回答:馅饼!
山丹先是一愣,还是笑着问:你想吃啥馅儿的?
斯琴生硬地说:想吃龙肉的你能淘弄到啊?韭菜鸡蛋就行!
山丹答应了一声退到外屋,告诉德臣:你赶紧进园子割韭菜,挑嫩的啊。我先把面和上……
德臣凑到山丹耳根说:这么晚想吃馅饼?妈这是故意难为你呢,我去和她说说。
山丹拉住德臣,轻轻地说:可算了吧,你要去说肯定又是一顿骂。快割韭菜去,完了你帮我挑出来,别的我自己干。
蒙古族馅饼是一种独特风味面食,最大的特点就是馅大皮薄。薄到什么程度呢,手艺高的厨师烙好的馅饼提起来,可以透过馅饼隐隐约约看到对面的物体。所以,能不能烙好蒙古族的传统馅饼,特别考验一位家庭主妇的厨艺。
山丹和好面后马上打鸡蛋、煎鸡蛋,然后洗韭菜、切韭菜,接着就是拌馅儿。筷子在盆里那么一搅动,就已经是满屋的清香了。
烙蒙古族馅饼的面必须是稀的,为了不让面沾手,手上要事先抓上一把干面。把馅包好后,先用手拍成饼状,然后再擀薄。区别于其他馅饼的工艺是,第一遍烙饼时不放油,小火干烙,只是翻动几次,饼就熟了,然后捡出放到盘子里备用。这只能算是半成品。要在临上桌之前,锅里加上油,把所有饼再过一遍才算大功告成,这第二遍烙饼叫“走油”。只有这样,油光透亮、晶莹剔透的馅饼才完烙好了。
德义围着厨房转悠,山丹先拿起一张递过去,他接过来就往嘴里赛。
山丹赶紧说:别烫着嘴。
可惜提醒晚了,德义被烫得直嘶哈。
轻车熟路、手脚麻利,火候拿捏得正好,时间也掌握得不错,在掌灯时分,山丹就把香喷喷的蒙古族馅饼就端上了桌。
山丹的脸颊也蹭上了面,额头也见了汗,但她还是微笑着说:馅饼一上桌,全家乐呵呵。妈,你赶紧尝尝,老好吃了,我一边儿烙一边儿咽口水。
“你没把哈喇子流锅里吧?”斯琴这么说着,脸上有了笑模样。
山丹:我哪儿敢啊?你二儿子就怕我偷吃,一直盯着呢。
德臣也笑了。
…………
天色已经黑透了,孔雀屏草原的月亮升了起来。不是满月,弯弯的很有诗意。
德君脚步匆匆地走着,几乎就是要跑了起来。他从一个小山坳奔向另一个小山坳,还是没有发现丢掉的那只羊。
因为最近天气几乎没风,蒙古包风力发电机也就成了摆设。巴根只好点起一盏油灯。
德君灰头土脸地回来了,站在蒙古包外不敢往里迈。
巴根一看就明白了,招手说:进来吧。
德君看着巴根的口型知道是什么意思,还多少有些战战兢兢地走进来。
巴根已经做好了晚饭。很简单,煮的挂面,给德君盛了满满一大碗,把从家里带来的野韭菜花推到他的面前。
夜色笼罩着草原,巴根和德君都在闷头吃饭。两人无话可说,也没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