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红悄悄站在院外的阴影里，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冷眼旁观着，张小刚在饭桌之间穿梭，端茶倒水端菜，收钱收拾桌子，时不时地抬手用袖子抹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什么时候他做过这些事情了？从小到大上有老妈和大姐，他和张小强就是甩手掌柜。

虽然家里的条件不是很好，张妈自己宁愿吃苦受累，但是对他两兄弟却是宝贝的不得了，平时家务事从来都不要他两兄弟沾边的，他是那种扫把倒了都不会扶的人。

张小刚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受过这样的累？

如果张妈看到她的能干儿子居然在这里跑堂打下手，不知道该是多心疼。

没想到现在张小刚当起跑堂的还居然有模有样有条不纹。

眼前这个土得掉渣不修边幅的中年油腻大叔，和之前那个随时随地要保持形象，西装革履，衬衫领带，头发抹的油光水滑，连蚂蚁子都爬不稳的张小刚完全是两个人。

张小红刚开始还没认出来，只是觉得声音熟悉。

是遭遇了怎样的变故才这样？

虽然张小红并不太喜欢张小刚，但是看到自己的兄弟受苦，她也忍不住心里泛酸。

她从来都是个要强的人，有泪不轻弹，不然也不会叫大侠了。但是此时此刻，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在黑夜里肆意流淌。

为老妈，为张小刚张小强两兄弟，也为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大姐。

自己有多忽略他们呀。

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自己的兄弟。

也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他们。

没有了解过他们的生活和工作。

在自己眼里，他们是老妈的宝贝，是上过大学的天之骄子，是赶上好时代的人生赢家，自己自动地就跟他们划清界线，分成了楚河汉界。

哪怕小时候张小刚张小强一次次地喊着大姐，带我们一起去玩吧，她总是不屑于顾地说，去去去，小屁孩，一边去。

哪怕兄弟俩一次次地把张妈给他们的糖果拿给姐姐说：“大姐，你吃。”

她也总是说：我才不吃你们的呢。那是妈给你们的。

她一次次地把兄弟俩推开，没给过他们好脸色。很久以前就分成了我和你们。

张小红站了很久，直到有客人从里面出来才惊动了她。

她抹掉脸上的泪水，转身朝外面走去。

古镇的夜晚比白天更加迷人，灯火阑珊，游人如织。

张小红顾不上欣赏这异乡风情，一头冲进了阿梅土特产店。

阿梅正在忙着摆货，晚上有大量的游客入住古镇，他们出来逛夜市，会买买很多的土特产回去，这个时候生意比白天还好。

孩子在她背上已经睡着了，随着阿梅的走动，那小脑袋前仰后合地在背上晃来晃去，看得张小红心紧。

“孙玉梅！”

“啊……”

正在忙碌的阿梅抬头一看，大姑姐张小红像是从天而降一样站在了她的面前。

“大……大姐，你怎么来了？阿刚知道吗？”

“我怎么不能来？我要来还用通知他吗？”

听出张小红语气不好，阿梅越加小心翼翼，“大姐，是不是妈她有什么……”

张小红：“妈已经出院了，怎么，张小刚没跟你说吗？放心妈在家好着呢。”

阿梅松口气，她还真担心，张小红是因为婆婆的事情，来找他们算账的。婆婆住院她和张小刚没有一个人回去看望和照顾，这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大姐要来找茬也在情理之中。

她还真有点怵这个大姑姐。

“妈出院了，那就好。大姐，多亏你在家里照顾。大姐你大老远地来，快坐下歇歇。吃饭没有？”

张小红：“我今天要是不在这里，还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大姐，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看样子孙玉梅还想遮掩。

张小红：“你今天不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就不要叫我大姐。”

“大姐，你要我说什么？”

“说什么？说妈住院你们为什么不回来，说你们为什么要把房子卖了，说你们到底欠了多少债？说你们要把这事情瞒到什么时候？这些你都必须给我说清楚。”

阿梅为难：“大姐……”

“老板，这个怎么卖？”

有客人进来了，解了阿梅的围。

阿梅忙着去招呼客人去了。

“哎，来了，这个三十一包……”

又陆陆续续进来不少客人挑选土特产。

有的直接买走了，更多的游客是选择寄快递。

阿梅忙着写单子和地址，等明天装箱后快递员过来取货寄走。

不断有顾客进来，阿梅忙得团团转。

张小红放下手里的行李袋，接过阿梅手里的纸笔，“这里交给我，你去招呼客人。有打包邮寄的都交给我。”

“谢谢大姐。”

“崩客气，咱们一码归一码。先忙眼前，回头再说你们的事情。”

阿梅苦笑了一下，这个大姑姐，说话总是这么冲。

不再去想这些了，因为又有客人来了，阿梅迎上去招呼。

有了张小红的帮忙，阿梅轻松不少。

等送走几拨客人后，阿梅才歇一口气。

阿梅：“大姐，你来了都不一样，生意好很多也。”

张小红把写好的一摞单子交给她：“咯，给你，是不错哈，要不要我长期来给你帮忙呢？”

“大姐，看你，真会开玩笑。”

张小红：“我说真的，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不仅大人累，孩子也跟着你受罪，应该请个帮忙的。”

“大姐，现在店才刚刚开起，还不到请人的时候，等生意做好了，我再请人。我，我受点累没什么就是我们小宝……”

正说着，背上的孩子醒了，哭着喊妈妈。

张小红：“你快把他放下来吧，这样背了半天，他也吊得难受。”

帮着阿梅把孩子从背上放了下来，孩子脚一沾地就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阿梅一边留意小宝的动静，一边说：“大姐，不是我想背他，可一放下来，他就往外跑，这外面人多事多，打一个晃就不见了，这上哪找去？”

张小红看看外面街道上的人流，想想也的确不敢大意。

“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阿梅道：“等九月份小宝就可以送幼儿园了，那时候就轻松多了。”

看见小宝想往外面跑，赶紧一把揪了回来。

看得张小红想笑又笑不出来。

又有客人来了，阿梅赶紧招呼。

张小红把小宝抱起来，“来，姑姑带你玩，跟姑姑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宝一点都不认生：“我叫张子沐。”

“张子沐，真好听。”

突然小宝对她说：“我饿了，我要吃饭饭。”

张小红看看时间，快到九点了，小宝居然还没吃晚饭？

“阿梅，小宝晚上吃什么？”

“桌子上有奶，先给他一盒。”

忙碌的阿梅头也不回地说道。

张小红看见桌子上的确有一件酸酸乳饮料，已经喝了一大半了，她拿了一盒插上吸管递给小宝，小宝接过来三下两下就把一盒奶给喝完了。

然后眨巴着眼睛看看张小红又看看桌子上的酸酸乳，“还要。”

这是得有多饿呀？

大人顾不上他，他就跟着挨饿，饿了就拿这个乳饮料给他顶一顶，这都是过的什么日子呀？

张小红又忍不住一阵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