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明的眉头突然就皱了起来,因为,就在宣读使作唱之时,他突然发现,那个副使正在一旁快速书写,记录的很可能是宣读使跟自己的谈话内容。
那个宣读使唱完,看到宋子明的面色顿时恍然,解释说。
“宋将军不要误会,我问这些,只是为那些缝衣义女的壮举感动,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在其中,只是,此事细节以及过程需得多方查证,记录整理后以备圣王查询……”
宋子明低头仔细回忆当晚情景,又将那歌词翻来覆去的检查了多遍,在确定没有不妥后,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宣读使听。
这一过程中,那个负责记录的副使,时不时会在某个细节上提出问题,宋子明回答的很小心,心里感觉非常的不舒服,似乎像是个罪犯一样被人审问。
因为繁城已经被澜沧人焚毁,下午的行程便显得有些紧了,队伍过半坡店非常低调,都没有惊动任何人,即便如此,到达繁城废墟时也已是寅中时分,好在繁城大火熄灭后,有地方官员组织难民返回清理,总算是恢复了南北交通。
如此穿府过县行了数日,终于抵达了颖昌,按照计划,宣读使带着护旨卫将在颍昌府修整一日,而宋子明则转道西行,去清云城接上双亲,最后大家将于后日在义县汇合,乘船沿瀚江北上天京。
一路之上都惶惶不安的追月,到地头时反倒是镇定了一些,一反常态的静坐于马车内,只有听到外面喧哗时,才会偷偷掀开车帘瞟上一眼。
清云城渐渐出现在前方,宋子明却开始紧张起来,守城门的军兵已经不是原来那些人了,并不识得来者是风动一时的宋从戎,一个个都警惕的握紧了手中戈矛,大声喝令他们勒马止步,接受身份检查。
刀疤脸领军随宣读使在颍昌府休整,跟随宋子明来青云的军兵以陆九指为首,这个时候自然有他出面进行交涉。
槐香街上的街坊们,对于这一大群军兵的到来很是震惊,皆躲避在路边小声议论,相互猜测着这是哪家大官亲戚探亲呢。
宋子明跟追月躲在马车内,听到外面的窃窃私语面面相觑,正寻思着,要不要出去跟大家打个招呼,免得被街坊们……
缓缓而行的马车停下,陆九指在车窗为低声说。
“大人!到家了……”
宋子明心跳加快,轻轻咳嗽一声,掀开车帘走出马车,拱手对周围一大群人说。
“诸位高邻,宋然这边有礼了!”
“这位老爷是……宋子明?子明回来了?”
槐香街顿时就炸了锅,人人惊喜的大叫,更有那自忖关系亲近的,拼命挤出人群,跑进宋家院子大喊。
“宋老伯,你家子明回来了,你家子明回来了……”
宋子明大母正在院子里喂鸡,也曾听到外面的喧哗,并不感觉跟自家有何关系,可等听到人如此大喊,顿时就哆嗦了一下,手里端着的簸箕摔落地上,却也顾不得去捡,慌慌张张的奔出门来看。
却是见自家门外,十几个凶悍军兵肃立两侧,当中马车前,一个英武少年正拱手跟人寒暄,那声音可不就是自家那孩子——子明嘛!
“子明,真是咱家子明回来了?”
宋伯也从屋子里跑了过来,看到宋子明顿时就双眼泛红,想的到老伴每晚都会因这小子落泪,可这孩子却都不知道写封家书回来……
宋伯越想越气,正待走过去狠狠抽宋子明一下,却突然感觉周围喧哗声一窒,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个小丫头的身上。
小夕被一大群人看的有点紧张,赶紧跑到马车前帮忙掀开帘子,低声对里面的追月说。
“夫人,小夕扶您下车……”
宋子明脸有点红,赶紧对看傻了的老两口儿说。
“大伯,大母,这是追月!”
追月此刻再无往日的泼辣,就像是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一样,恭恭敬敬的行礼,颤声说。
“媳妇追月,给公公婆婆行礼了……”
大母一下子就楞住了,脑袋里空空如也,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如花似玉一般的儿媳妇,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以待了。
“快去扶起人家呀!这个婆婆,感情都欢喜的傻掉了吧!”
街坊们有人大声提醒大母,才让她醒悟过来,自家天仙一般的儿媳妇,还拜礼未起呢。
大母慌慌张张过去扶追月,心里还担心自己手糙,怕扎到了这水一般的人儿,只是用手拉追月袖口,嘴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好儿媳,快起来……
大母初遇儿媳妇慌张,大伯却是比她还要慌张,当真是一个手足无措,跟宋子明算账的心思,早就被看到儿媳妇的欢喜给冲到了九霄云外,吭吭哧哧憋了大半天,才傻呵呵的说。
“你们,都还没吃饭吧!”
且不说外面那善意的哄堂大笑,老两口是欢天喜地的把宋子明和追月接进了家,等进到堂屋坐定后,追月自然是端坐不动静如处子,大母则坐在追月对面,越看自己这个儿媳妇越是喜欢,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唇,老天爷!这简直就是下凡的天仙呀!
宋子明看大家都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笑,便开口提醒追月说。
“你不是给咱大伯大母,准备礼物了吗,现在还不赶快拿出来……”
追月闻言赶紧起身,让小夕把两件皮大氅送上,对一脸欢喜的二老说。
“此时天寒地冻,媳妇担心您二老身体,临回来前让人寻来材料,给您二老缝制了这两件氅衣,只是,媳妇手拙,粗针大线,也不做您二老是否喜欢……”
“喜欢,太喜欢了!”
大母把皮大氅接过去,抱在怀里摸了又摸,眼都眯成了一条缝,最后干脆直接拖着凳子坐到了追月旁边,低声对她说。
“前几日,街口高家闺女,给你那高婶子缝了个棉坎肩,可把她给乐坏了,逢人便夸赞自己闺女女红好,可要跟咱家追月这一比,她那手头简直就是没办法看……”
大伯和宋子明听到大母的话,顿时就相顾笑了起来,大伯凑过头来,低声对宋子明说。
“子明,这次回来,可是天水城那边的事情不忙,那便在家里多住几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