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越发昏暗,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十几个人面罩纱巾,行走在风沙中。他们两旁是十余名手持长戟的护卫,警惕的环视四周。
赵小亮和之前的瘦子并行一排,冷不防的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那瘦子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答道:“袁福。”
赵小亮点点头:“袁老兄,我会几手拳脚功夫。若是一会儿有危险,定然会照顾你。但若是我碰上什么不测,你能否帮个忙把这封信送回到我老家去?也算了我一点心愿。”
袁福叹了口气,安慰道:“这信我替你收着,不过你也别胡思乱想。咱们平安镇现在在江湖也算有一号,出门在外一般的小毛贼还不敢动咱们。
我两个月以前真的碰上了一伙贼人,但他们一听独臂神刀的名号,便头也不回的跑了。再说这些个护卫大哥可没一个是吃干饭的。咱们只需安安稳稳干完自己的活儿,便可回去了。”
听他这么说,赵小亮心中宽慰了不少。
这时风沙中忽然传来一阵波浪鼓声,哗啦哗啦,甚是清脆悦耳。
众人纳闷:这是法外之地,又赶上这种鬼天气,怎么会有人玩拨浪鼓?
正疑惑不解时,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远远传来:“一五六,一五七,马兰开花二十一;一五七,一五八,白骨树上开红花……”
这显然是大人的声音,诡异的歌词伴着风沙的低吼,显得格外瘆人。
众人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一个护卫大吼:“我们是平安镇的救援队,前面是什么人?”
那人兀自咿咿呀呀唱着,并不回话。
护卫一挥手,上去两个人,将一丈多长的勾杆伸进风沙中搜索半天,忽道:“有了!”。只见勾过来的是个身高七尺的汉子。
众人问道:“你是什么人?前面怎么了?”
那汉子忽然抬起脸,眼眶上竟赫然是两个黑洞洞的血窟窿,眼球已被不知什么人挖走了。
众人大惊,领队大喝道“变阵!”
护卫们忙将勾杆、长枪冲向外边,凝神戒备。但风沙太大,三步开外便不辨牛马。
首领道:“走,咱们分开到前面看看。”
众人将这瞎子扶到车上,拉着他一同前行。没走几步,赵小亮忽然脚下一绊跌了个跟头。他回头一看,地上竟直挺挺躺着个死人。
赵小亮毕竟是武林中人,见了这场面居然不慌,高声唤道:“喂!这边出事了……”
然而话音未落,他便骇得魂不附体。此时风沙稍小,目力所及之处竟纵横交错全是死尸,就连沙丘也被鲜血染得殷红。
赵小亮胆子再大也忍不住了,惊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往外跑,却不曾想咚一声撞到一双腿上。这人穿着逍遥藕丝步云履,纯白色麒麟暗纹纨绔,在风沙中竟是一尘不染。
赵小亮慢慢抬起头,看见一张绝美的脸。此前,他不知道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日月星辰。见到这人后才恍然大悟,原来都是为了衬托这男子的美貌而存在的。
如果用美来形容他,那么美这个字便会失色。
最让人震惊的是他的笑容。这笑似乎超脱了人世间一切苦难,达到不生不灭、不增不减、不净不垢的境界后从心底流淌出的笑容。
这是无欲无求的笑。
看了他的笑脸,刹那间赵小亮便把妻女失散等诸多愁苦抛在脑后了。
这青年横过手中的宝剑缓缓举起,这把剑光华夺目,足长四尺有余。赵小亮如梦初醒,大叫道:“你是锦衣恶魔!”
青年一愣,问道:“你们如此称呼我吗?”他的声音也如昆山玉碎,清澈动听。
赵小亮此刻更是确信无疑,大喊道:“快跑呀,锦衣恶魔来了!老袁,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青年把剑搭在他脖子上,问道:“那个叫老袁的答应了你什么事?”
赵小亮体如筛糠,告饶道:“我……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望您高抬贵手……”
青年似乎有些不理解,侧着头问道:“为什么上有老下有小我就该放了你?”
赵小亮道:“人人都有父母妻儿,望好汉您将心比心……”
青年“哦”了一声道:“那对不住了,我没有心。”说罢将剑轻轻斩下来。
他说话时,脸上一直挂着微笑。这会儿要杀人了,笑容仍丝毫不变。
赵小亮好歹也是有功夫的人,但在他面前却手脚发麻,什么武功也使不出。眼看就要送命,青年却忽然停住长剑,望向风沙中说道:“你可以走了。”
赵小亮没听清,一时呆在原地不动。青年再次说道:“你走吧,我真正的对手到了。”
正这时一股杀气铺天盖地而来,青年举起长剑一挡,竟隐隐有风雷之声。
赵小亮屁滚尿流的爬了几十步,忽然摸到救援队的板车,大叫道:“不好,锦衣恶魔在这儿,快跑!”
他叫了半天,却没人答应。仔细一看,救援队的人全都肠穿肚破而亡。他们手中都拿着自带的武器,似乎经历了一番自相残杀。老袁伏在车轮旁,手中兀自捏着赵小亮的家书。
只有车上的瞎子摇着拨浪鼓唱道:“一五八,一五九,长生殿里熬灯油。大胖子,小瘦子,通通切了熬灯油……”
赵小亮只感觉自己也神志不清了,取回家书钻到车底,和上面的疯子一起数起来:“一五六,一五七……”
此时风沙忽停,落日坠在大漠上,霞光万丈。锦衣恶魔上下打量着来者。
来的也是个青年人。他身穿灰色布衣,左袖空荡荡的飘着,右手中按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单刀。
但就是这么个普通人,却让他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他忽然道:“报上名字,好让我知道杀的是谁。”
“李残。”
锦衣恶魔把长剑横在胸口,背对斜阳而立。
夕阳渐渐沉入黑暗,两人却纹丝不动。他们都在等。
在最后一丝光芒消散的时刻,忽听铮的一声响。刀剑齐出,杀气纵横。数百个沙丘瞬间被削平飞到半空,大漠中下起一阵沙雨。两人的身形已易地而处。
锦衣恶魔身上的貂裘被劈成两半,他一解衣领,袍子落在地上。
再看李残,纹丝不动。
锦衣恶魔叹了口气:“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杀掉你。”
李残冷冷道:“我也一样。”
“那我们改日再战。”锦衣恶魔一甩长剑,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等他走远了,李残忽然扑通一声跪倒,胸前现出一道长长血痕,鲜血止不住的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