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残大喝道:别过来,快停下!然而转念一想,立即改口道:别停,有多快跑多快!那骆驼是头良种,跨步极大,顷刻间便到李残面前。只听丫鬟问道:你受伤了?究竟发生什么了?她问话时,不知不觉的勒住骆驼的缰绳。李残大惊:别停,跑起来!然而话音未落却为时已晚。一道沙锥闪电般从地上射出。丫鬟一声惊呼,只见那沙锥正朝她面门飞去然而这时,两女身子下的骆驼却受了惊,抬起头来“昂”的吼了一声。这下不要紧,那畜生的脑袋正巧挡到了沙锥和丫鬟中间,立时被硬生生的刺穿。骆驼的吼叫变为哀嚎,兀自往前走了两步便噗通一声倒在沙丘上。骆驼峰上的两个女子被摔得七荤八素,刚想开口详询,却忽然看见李残在一旁把食指死死按在嘴唇边,示意他们不要说话。盲眼圣女不能视物,被丫鬟一把拽过,死死捂住嘴。李残用最低的音量说道:你俩听着,咱们被人盯上了。我不知道敌人是谁,可知道他能够操纵沙子。沙子是沙漠中最常见的东西,到处都是,也就是说咱们浑身上下所有部位都暴露在敌人的攻击范围之内。这样一来即使是我也无法有效预判他的攻击。两女听了他的话直吓得花容失色。盲眼圣女颤声道:如此说来,我们就要死在这大漠中了不成?丫鬟却比她镇定的多,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说道:别急,先听这位大侠说完。李残越来越觉得这丫鬟是个有胆识之人,他点了点头道:小姑娘,你想的不错。敌人若是真有必胜手段,咱们早该见阎王了。然而事实上咱们还活着,那就说明敌人也并非无所不能。他往周看了看。:据我判断,第一,敌人是看不见我们的。丫鬟糊涂了,低声问道:什么意思?看不见我们却还能射出沙锥,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李残摇了摇头:不一定。也许他是用听的。说到这儿,他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定银子,扬手远远的掷了出去。银子刚刚沾到地名,弹剑疑道沙锥猛地射出,啪一声将银子打得飞到半空。再看那块银子竟被沙粒生生击穿,表面上千疮百孔,好像块蜂巢相似。三人心中不禁骇然,谁都没想到沙锥竟有如此威力。又观察了片刻,李残低声道:银子被打烂了,我们却没事。这区别在哪儿?丫鬟恍然大悟道:我们没动!敌人只能追踪会动的东西,就像……就像瘌蛤蟆一样!李残道:就是这话,不过我们可不是任人宰割的虫子。他要害人却没那么容易。丫鬟问道:难道你有办法击败他?可是你明明连敌人在哪儿都不知道啊。她抬眼望向大漠,沙丘像海浪般起起伏伏,一望无际。丫鬟绝望地摇了摇头:没用的,咱们还是想办法逃走吧。李残笑了笑:别说傻话。想活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战胜敌人,如果过不了这关他会一直像跗骨之蛆般跟在我们背后,我们早晚会中了暗算。所以别再说找不到之类的话。现在是生死关头,咱们若是输了可就连命都没了。丫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那你说该怎么办?李残沉思片刻道:有了……与此同时距离参议行人,数百步之遥的一座大沙丘后面,一个丑陋的身影正向壁虎般趴在地上,他的衣衫,头巾,甚至是手套和鞋子全都是暗黄色,与沙丘融为一体。再加上此人躲在阴影中便更加无从辨认了。他抬起头,是一张橘皮似的老脸。那双眼睛,几乎只有芝麻粒儿大小,只剩两个圆圆的小孔。他用手在沙丘上摸来摸去,显然是视力不太好。但他却一直侧着头将耳朵贴在地名,似乎在仔细聆听某处传来的声响。这便是李残他们的敌人。说起来此人本也是一名萨满祭祀,虽然法力甚高可只因面目丑陋而备受排挤,从水草丰茂的草原。落魄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大漠中。而自从黑龙王掌权后,他的才能很快被发掘出来,很快做了寒鸦的首领。当他得知盲眼圣女出逃的消息,便一路追赶过来,终于在此地堵截住三人。沙漠是他的主场,然而他却知道李残的厉害。手下几十个弟兄,没有一个是庸手,那独臂刀客能将他们尽数诛灭可见实力之强大。因此今日之战,祭祀加了一百二十个小心。他发誓无论如何不能把自己的位置暴露给敌人,因为一旦那样便意味着死。祭司的能力的确如同李残猜想的一般--他可以操纵沙子,同时可以听见极远处沙地上传来的震动。所以只要那几个人一有行动,他便可以操纵沙锥进行刺杀。祭司曾经十分严谨的分析过自己的力量。曾设想若不是在沙漠中,而是地点换在别处,这能力便会大打折扣。因为听声辨位最忌讳的就是干扰,无论对手抛出什么东西,银两,鞋子,武器甚至随身携带的行李,在祭祀耳朵里都没什么两样,为了稳妥起见,他必须无差别的进行攻击。可巧的是沙漠同时也是生命的荒漠,想在这里找到除了沙子以外的东西,简直比登天还要难。一个人身上能带的东西有几样?扔完了也就再没有筹码了。当敌人弹尽粮绝后再迈开双腿之时,也就迎来了死期。这种事情祭祀干过很多次,他很有经验。这是个考验耐心的工作,因此他并不着急,而是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在地上趴好,静静聆听着。他在等待敌人自己崩溃的一刹那,然后射出一颗致命的沙锥。地上动静皆无,那三个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换做别人也许会感到困惑,可是祭司不会。他知道自己今天碰上了真正的聪明人。对付他这一招,唯一的办法便是站着不动。一旦祭祀无法判断位置,也就不能射出沙锥。虽然不动无法让人反败为胜,但却是唯一防止局势恶化的办法。那个独臂刀客,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洞悉了关键,甚至让祭司感到有些佩服。然而他的失败也是必然的。在恐惧和高温的双重煎熬,下人的耐心很快就会被耗尽。到最后无论意志如何坚定的人都会撒开腿没命的逃走。他们逃离的不是某个敌人,而是绝望本身。只要是人,最后都会变成这样的。烈日一寸寸地,向西边移去,祭司依旧耐心地伏在地上。这时他忽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响动,不禁心中大喜。那声音十分有力且迅速,听上去像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步伐,没错,这一定是独臂刀客的脚步。祭司在心中默念一句咒语,操纵着沙锥猛然射出。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摔倒了,祭司依据多年的经验判断,这个东西的大小分量都和成年男人相差无几。也就是说刀客被杀死了,剩下的那两个女人不会武功,这一场战斗他已经胜利。既然如此,他便没有必要再躲藏下去。祭司刚想站起身,却忽然觉得一股寒意爬上脊背。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对他说着:危险。祭司硬生生低下身子,又仔细聆听了一会儿。大漠上声息皆无,看来刀客已经死透了。然而问题就出在这一点上,既然刀客死了,那两个女人又怎能无动于衷?恐惧是会传染的,两个弱女子看见刀客死于非命一定会因为惊吓而逃跑。而现在呢,她们是如此的镇定,就像两块石头般一动不动。这场战斗还没结束,敌人布下了有毒的陷阱。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猫腻,但祭司可以断定两个女人手中一定握有某种能取他性命的武器。她们在等待时机,自己露头的那刻便会被一击致命。原来独臂刀客的死是用来引诱他的饵料。祭司不禁又惊又怒,在心中暗暗地骂了几声。汉人说最毒妇人心,果不其然也。想到此一节,他心中杀念陡起,也顾不得什么四平八稳的做法了,连连念诵起咒语来。无数道沙锥从地上涌出,乱箭般射向空中。原来祭司想的是用这通乱箭诈两个女人出来,只要她们的脚一挪地方,便会被万箭穿心。果不其然,片刻后祭司听见两声响动,比第一声稍轻。似乎这两个女人运气不好,没熬过第一关便死了。祭司怕不稳妥,又在两人倒下的地方用沙锥狠狠的补了几下。这回她们一定死透了。祭司刚想把耳朵离开地面,却忽然听到一声巨响。他吓了一哆嗦,喃喃自语道:怎么地下也会打雷?话音未落,第二声巨响又起,祭司忙将耳朵离开地面。在这一刹那,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因为他的视力虽然很弱,却也模模糊糊的看见眼前站着一个人。独臂刀客死了两个女人也死了。这方圆百里之内除了他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才对。这个人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来到自己身边的?祭司背后不禁冒了一层冷汗,莫非此人是鬼不成?然而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鬼魂,而是个活生生、实实在在的人。祭祀努力将眼睛睁大:这人身高八尺,腰挎一把单刀。左边的衣袖正随着热风起舞。祭祀心里猛然一惊。不可能独臂刀客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当然,眼前这人正是李残,他拔出单刀抵在祭祀脖颈上:别动。祭司与敌人相距很远时,可以通过操纵沙子来呼风唤雨。可若是被人接近便办点力量也施展不出来。况且他此刻心中早已乱作一团,根本没想着如何反击的事。他惊慌的问道:你为什么还活着?这不可能啊,我明明已经将你杀死了!李残摇了摇头:并没有。你杀掉的不是我,而是那头骆驼。胡说!祭司大叫道:骆驼早就死了!李残道没错,骆驼的确早就死了,然而你却又杀了他一遍,你听到的像是身躯倒地的那个声音,实际上是骆驼的头颈,我把那可怜畜生的头砍了下来充作尸体。和我想的一样,你并不能精确地区分出事物间的细微区别,只能大体判断它是什么。所以我只用一个骆驼头便骗过了你。祭司颤声道:不可能!还有那两个女人呢。她们走该死了吧?李残摇了摇头:让你失望了,她们都还活着。祭司突然发起怒来:放屁!一匹骆驼莫非有三个头不成?李残叹了口气,骆驼虽然没有三个脑袋,但是却还有两个驼峰。它的重量正巧和两个姑娘差不多。技师一下子愣住了,呆呆的不出话。半晌过后,他苦笑着摇摇头:即使是这样,你也不过是在这一点上骗过了我而已,可你究竟是如何不声不响走到我身旁的?告诉我,让我死也死个明白。李残道:很简单。我用衣服包住双脚,又拿了张毛毡。每走一步便把毛毡铺在地上。我走的虽然慢可好,在你离我也不是很远,看,不过才半天的时间,我不就找到你了吗?但是你又怎么能知道我的位置?这里有成千上万个沙丘,你是如何得知我躲在哪个沙丘后面的?呵呵……我知道了,你不过是在吹牛而已。你能胜得了我,无非是因为运气好罢了。李残又摇了摇头:真不凑巧,我这人向来不相信运气。正因为如此,我只相信逻辑和因果。交战时我发现了一个问题,你的沙锥射向我时速度比较快。而射向两个女孩儿时,却往往精准度不高且没有那么迅速。这说明什么?说明我离你比较近,在你的射程范围内。而她们离你比较远,已经到达了射程的边缘。后来几次我也是故意诱发你的沙锥,来观察你射击最精准的一条线。而这条连线,所指的地方就是你的藏身之处。你知道吗?大漠上寻找什么东西最重要的不是标识物,而是方向。一旦方向不出错,找什么便都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