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杀了那些人——那些你认为毁掉你生活的人?”陆恒问道。
“是的。我发现跟他们讲道理没用,还是刀子管用。”赵煊把匕首转了转,精光灿然。
“这东西是真好使。杀一个,他们就明白应该好好说话;杀两个,就懂得守规矩;杀三个的时候……”
“杀三个就全县太平了?”
“那倒没有,杀三个便没人再敢来我们县做官,于是我就来了。你想想,若不是送命的事情,凭我个无权无势的人怎能补上这个缺?”
他笑了笑“你在繁华的锦官城能听到这些吗?”
“听不见。”陆恒冷冷道。“白虎番有近千个县,我怎么有空挨个去听?若不是甜水村被屠,谁有工夫管你们的闲事?”
这话无比冷酷,深深刺痛了赵煊的心。
他眼眉倒立,怒道:“哼,果然是个无道昏君!”
陆恒却反问:“你倒是爱民如子,能给我说出县里一千人的名字和他们的家境吗?”
赵煊一愣,这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陆恒道:“总盼着上头派个青天大老爷下来,便是你们贫穷的根源。你们县里的人有谁曾为大家奔走呼号,据理力争过?恐怕只有你一人吧?可惜你还把路走歪了。这又该怨谁呢?”
赵煊也想不通。不过现在事情到这一步,这些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挥了挥手,似乎要驱散脑海中纷乱的想法,沉声道:“少要花言巧语,咱们还是说正事吧。关于你,我还有一件事没有说。”
“哦,是什么?”陆恒微笑着问道。
赵煊也笑了。“也许别的方面你都伪装的很好,但你却拿不准我究竟会不会杀掉阿浣。”
陆恒道:“我拿得准。”说罢转身便走。
赵煊二话不说,突然把匕首尖儿刺进赵浣背后些许。
赵浣本来打定了主意不出声,但这下猝不及防,到底发出“呜”的一声闷呼。
陆恒猛然转回,说道:“你想怎样?”脸上的微笑也不那么自然了。
赵煊自然十分得意。
赵浣心中竟也有些甜丝丝的。
“陆公子……不,宗主,我只想和你打个赌。”赵煊紧紧盯着陆恒道“你敢吗?”
陆恒叹了口气:“我敢。你说吧,怎么赌?”
赵煊道:“果然是爽快人。”他边说着边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瓷瓶,丢给陆恒。
“这是什么?”陆恒问道。
“此乃‘魔王须’精炼的迷药,服用后只会使人神志不清,没有其他副作用。你若是肯服了,我向‘血羊’起誓一定会放掉阿浣。”
陆恒笑道:“但我怎知你这里装的是不是七步断肠的毒药?”
“你不知道。”赵煊道,“所以这是赌。”
陆恒道:“你是向自己心中深深信仰着的那个‘血羊’起誓吗?”
赵煊伸出三根指头:“对,我赵煊就是向自己心中深深信仰着的那个‘血羊’起誓:如果陆恒服下那瓶药,我便立刻放掉阿浣。有违此誓,愿受秃鹫啄食之苦,日复一日,永不能轮回。”
陆恒一笑:“很好。”说罢将毒药一股脑倒进嘴里,然后又将瓷瓶倒了倒,以示干净。
赵煊脸色一变,不声不响的割开赵浣的绳索。
赵浣立刻跑到陆恒身旁,拉住他的胳膊道:“陆公子,你怎么样?”
陆恒一笑:“我没事。”
赵煊失算了,因为陆恒是百毒不侵之体。
其实他根本不怕毒药,问那句话的目的是为了给赵煊传递一个信息,即:我是忌惮毒药的。
而赵煊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一定会让陆恒忌惮的事情发生。
所以,从一开始,这其中便没有什么赌博,有的只是相互间的算计。
陆恒微笑道:“真没想到你竟这么讲信用……”
但他话未说完,忽然觉得一阵头晕。
只听赵煊道:“没道理……这‘魔王须’通过精炼后可以立即摧毁一个人的心脏,你怎能还活着?”
陆恒答道:“因为我没有心。我是个无心之人。”
他边说着,感觉灵魂从躯壳中不断上升,仿佛达到了云端。
一切都变得开阔、清晰无比。
原来“魔王须”对陆恒是无害的,但它的作用还有抑制情感,这并不能算是伤害。
陆恒本来就是寡情之人,现在残存的情感也被封闭住,他便达到了真正“无情”境界,即传说中老子的“天地境界”。
天地本就是无情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陆恒此时的这双眼便是无数密宗、教派梦寐以求的“天眼”。它可以破除世间一切虚幻,直抵真实的彼岸。
陆恒看见长鲸崔巍,在天空游弋。无数黑影纠缠在月亮周围,痛苦的徘徊着。他还看见一草一木皆有灵魂,生老病死像书本一样摊开,放在他面前。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吗?
但这时,有些东西也发现了他。
无论在哪儿都一样,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总是要受罚的。
这种惩罚来自于上天,所以被称作“天亟”。
虚空中,无数形态诡异的巨虫围了过来,有的看上去极其笨拙,头颈和身体一般粗细,却生着数以千百计的小足,飞快的在空中爬行。
还有的像一条被斩去头颅的龙或蛇,以诡异的姿势在地上环绕。
各式各样千奇百怪、难以想象的怪物,一股脑儿的朝陆恒扑过来。
它们是一个又一个影子。
陆恒的长剑上光芒如瀑,他挥动神剑,与怪物战在一起。
赵煊和赵浣都隐隐察觉到空气中的压迫感,它像冰冷的魔掌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只见陆恒一个人舞剑,但剑刃上却时不时的爆出点点火花。难以想象他的敌人会是什么样的。
但这时,草地沙沙作响。
赵浣回首一看,浑身热血仿佛都冻成了冰。
皎洁的月光下,徐徐走来一只羊,它是那么娴雅,那么迷人。更重要的是,它是血红色的。
它“咩”的轻声叫唤,声音如同仙乐般动听。无论谁都会这样想:明明只是只羊而已,为何它能生得如此美丽?
但这只羊忽然张开嘴,却露出猛虎似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