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去几个月的事了,还谢什么。”
蓝念念这话一出,大少爷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陂下村离九山只有二十里,鸡公岭那天是端午节,如今是月初五,整整三个月。
感谢一个人,需要等待三个月吗?
蓝念念不相信,朱学休也不相信,但是只能解释。“我这不是当时没认出你来嘛,所以要去要听,这才打听到是你,来这里看看。……”
“没必要,你没认出我来,我也一样没认出你来,更没想过要你谢我。”
朱学休看不清蓝念念的脸,但也知道对方说这话时没有什么好脸色,这让他很是尴尬,心里晓得是同伴们先前的话伤了她,伤了双方的情面。
“这,这……”
蓝念念要是直接翻脸,朱学休或许还觉得好受些,偏偏这不冷不热的让他好生难过,张了几次嘴,想想又作罢,不想解释,也不好解释。
说过话,蓝念念转过身,又重新忙活起来,勾着腰背割芦芨。而朱学休确认了对方正是那天提醒自己的妹子之后,这才有心思和时间去打量面前的蓝念念。
身高中上,体段不错。
妹子和女人该有的东西,她都有,长的很苗条、匀称,和端午节那天看到的不相上下,没有很明显的不同之处,不会腰不是腰,屁股不是屁股的分不清楚。
上衫下裤,带着袖套,宽大的裤脚,衣服、袖套上上下下都有补丁,好几个补丁。
这没有好什么奇怪,这个年代,是人都有几件旧衣服,朱学休、邦兴公都有几身带补丁的衣服,更何况这是上山下岭的做活,蓝念念肯定是特意穿了旧衣服出来,所以身上补丁比较多。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句话很适合乡下人。以前的布料厚,像铜钱一般,不比21世纪的布料,薄薄的一层纱,洗几次水就破了,以前的布料可以穿很久,很多年。
朱学休是个少年,体段身高不停的在长,自然是不可能缝缝补补又三年,但是年少顽皮,一样很多衣服带着补丁。
不过,蓝念念与朱学休又不同,她是普通人家的子女,家境肯定比不上,说不定这身衣服还是其姐妹或者是上一辈人穿过,留下来给她的,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朱学休对蓝念念身上的补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大家都是穷人,用不着那么体面,不用去想,朱学休都知道对方家庭肯定不如他,邦兴公、光裕堂,十里乡,方圆百十里只此一家。
唯一让朱学休遗憾的事,是蓝念念头上的斗笠,上面黑纱垂下来,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留下一个尖尖的下巴。这让他有些失望,来了一趟,估计脸都看不着。戴着斗笠,头发也盘了起来,端午节那天,朱学休记得对方留的是长头发。
就这样,蓝念念弯着腰,拱着屁股干活,朱学休无所事事,站在她身后打量,看着看着,就看到了对方的脚上,脚上套着一双草鞋。
看到草鞋,朱学休就有些不自在。
赣南乡下基本上都是打赤脚、穿草鞋,布鞋那是在农闲和不干活的时候穿着,朱学休和邦兴公都是这样。
蓝念念穿着草鞋很正常,只是估计时间比较久了,草鞋上的黄麻看起来比较黑,灰不溜秋。而的朱学休穿着的是一双胶鞋,这是特意为了骑山,为了上九山特意换上的,就是为了骑马,为了走山路。
胶鞋很正常,不算是奢侈品,家境好些的人家,说不定都有那么一双两双,但是它很少出现在山上,更何况朱学休穿着的还是一双崭新的胶鞋,与一双旧草鞋配在一起,很是显眼。
朱学休焦躁不安,而蓝念念正勾着腰干活,两双鞋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
“你是不是没事做,在这里晃来晃去的,一天到晚就打算守在这里?”
蓝念念感觉到了朱学休的不自在,同样也感觉到了他正偷偷地在背后偷偷地看,她有些不自在,很不自在,从来没有男人这样看过她,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少年,哦不,刚刚成年的少年,十六周岁,在仙霞贯,这个年纪算是成年了。
“嗯嗯,我今天没事。”
蓝念念对着大少爷说话,腰到没抬,直接弯着腰说话,朱学休说话,也一样眼都没抬,就是摇头晃脑。
朱学休很明白是对方话里的意思,这是想着他离开,只是又不好意思直接赶人,所以才会这样说。
不过朱学休怎么会随了她的心意,嘴里微微笑,先是一脸痞样,然后马上收了笑脸,变的一本正经。
他告诉蓝念念,道:“我明天、昨天都有事,就今天没事,在这里站着!”
说完,朱学休忍不住又贱又痞,面皮厚的比一堵城墙还厚,站着那里硬是不肯动,先前还有些不好意思,过会却是一对眼睛故意的、明目张胆打量着对方,瞧来瞧去。
“你……”
蓝念念被气得差点吐血,山间乡下,哪里能见过这样没脸没皮的年轻人。
只是她也不好站起来反驳朱学休,被他这样看着,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落不下脸面,只能让他得意。
她也知道对方多半是故意在惹她生气,才会特意的这样打量她,朱学休看着她,也未必就是真好色。
蓝念念沉着气,又忙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看着太阳越升越高,眼看就要到头顶上了,赶紧把先前晾晒的芦芨翻个面,接着继续晒,过后便挑了一担柴火就往外走,挑到路边上,然后又挑了一担很小很小的,同样放在路边上。
一路上,朱学休都是屁颠颠的跟着,走到哪,跟到哪,其间更是出手帮过小忙。
看到蓝念念这样,原本以为她会下山回家,而且有弟弟妹妹前来接,只是没想到到了路边上,蓝念念放下挑杠,就在那等着,只是一小会儿时间,山下就来了人,而且是两个,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妹妹比较大,估摸着有十三四岁,挑着较大的一担柴火走前面,弟弟看样子只有十岁出头,整一个小男孩、萝卜头,一对眼睛闪啊闪,活灵活现。
姐姐在蓝念念的安排下,挑上担子直接就走了,他倒是闪着大眼珠子,脑袋钻来钻去的扭着看,满是好奇。
朱学休见他这样,对着他笑了笑,没出声,那小男孩也不出说话,看着蓝念念不出声,他也不出声,过后才在姐姐的帮忙下,挑上那担很小的柴火,跟上已经走远的姐姐。
朱学休来的匆忙,也不知道蓝念念到底有几个姐妹,看到他们走远,这才开始问道:“这是你弟弟妹妹?一共几个?你弟一股子灵气,看着就聪明。”
“不过他挑的是双疤肩(双疤肩就是将扁担直接架在脖子后面,两个肩膀同时受力,好处是能挑得更重,坏处是没办法中途转肩,变换肩膀受力,延长挑担的时间和距离,因为两个肩膀一直被压着,同时受重。),走不远。”
朱学休告诉蓝念念,提醒她,蓝念念一听,却是摇头。“没关系,他一天只是挑一担,没多重,也没多远,让他慢慢磨回去,男孩子必须锻炼,有重香跟着,不会出事。”
重香?重复的重?这是她妹妹?
赣南乡下,很多人这样取名字,代表第二个或者又一个女儿。
朱学休与蓝念念肩并肩的站着,嘴角翘了翘,不过没有笑出来,看着山道上越走越远的姐弟俩,笑道:“你弟看着挺聪明的,有读书吗?”
“没有,没地方读,家里也没钱。”
蓝念念这回说的干脆,说完也不下山,不回她原来干活的地方,拿着妹妹重香刚刚送的一个密实的小竹篓,反而往上走。
走了不到百来米,有一个小池潭,潭子里有水,一个小山泉就从上面落下来。
蓝念念停住,就站在水潭边上的石头上,开始洗漱。
先是洗过脸、漱过口,又捧着喝了几口,然后……就偏着头远远的看着背后站着的朱学休。
看着我,这是什么意思,不说话?
大少爷想不明白,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把身体一转,脸朝着山下。“不好意思,你洗吧,继续。”
“我保证不看!”
朱学休表态,做出了保证。
蓝念念最初还没有什么,不过听到最后一句话,嘴巴却是情不自禁的翘了起来。她早就怀疑对方是故意装出一副痞样,现在一看,果然是这样,光裕堂的大少爷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不堪,那么不讲理。
要不然,也不会站在这里半天都不说一句话,眼睛也是看了一回就收了回去。
想到这里,蓝念念坐在潭边的石头上,脱下草鞋,把里面垫着的鞋垫子翻过来,换个面,然后,把脚洗了一遍。
朱学休也不知等了多久,说是很长,但似乎时间不长,他也不好意思将怀表从身上拿出来看。
正在臆想纷纷、胡乱猜测之际,上面传来了蓝念念说话声。
“好了,转过来吧。”
“哎!”
守的日头见明月,终于是好了,朱学休赶紧应了一声,屁颠屁颠的跑了上去。
大热天的,树底下站了大半天,朱学休也是热了,走到水潭边捧着山泉水喝了几口,袖子撸起,把两个膀子淋上水,再擦把脸。
做过这些,朱学休才把目光往蓝念念看过去,并朝对方走了过去。
蓝念念垫着草,就坐在水潭边的树荫下,手臂上的袖子已经摘下,露出一段白生生的碧藕。
脸上也是这样,头上的斗笠早已摘下,露出一张白皙的脸庞,五官精致。头发也被她打了下来,散开,披在肩上,一条淡绿色的发带子缠在她的手腕上。
赣南的乡间地下,山里做活的,一般都比田里做活的要白几分,因为山里防护的比较好,脸和手臂都用是包着,不会轻易露在太阳底下。
朱学休就在蓝念念对面,隔着一块大石头坐下,差着两三步远,拿眼看着对方,打量着她。见她手洗过,脸洗过,此时正把旁边小竹篓拿过来,从里面捧出一张张干荷叶,甚至还有一个小粗碗。
朱学休一看,乐了,知道了蓝念念这是要吃饭,他甚至闻到了梅菜味。
朱学休一闻,顿时感觉自己肚子也饿了,饥渴难捺。
“番薯,番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