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
古老汉对着朱学休行礼,周祀民也趁机为两位相互介绍。
过后,古老汉觉得光裕堂大少爷的脾气还不错,看着还平易近人,于是小心翼翼的上前,亲切的拖住朱学休的手。
“大少爷……”
看到朱学休没有发作,古老汉的心里终于是定了,拖着对方一起,来到八仙桌前倚角坐下,一位在南、一位在东,朱学休坐的是尊位。
“大少爷,您可得帮帮我们……”
古老汉拖着朱学休,将自己一众人的遭遇又重新说了一遍,并再次询问光裕堂、或者是仙霞贯乡还有没有田土分给他们这些前来安家的外乡人,话里话外,都想让光裕堂或者是邦兴公出手相助。
“……大少爷,您可得帮忙啊,我们就是冲着您公公邦兴公老爷子来的,听说他个大善人,手里有田有土分给外乡人,让他们安家落户,这才百十里的逃到这里。”
“为了过关卡,可是在岭里面躲了好几天!”
古老汉说的一鼻涕一把泪,说的语重心长,搞得周祀民、朱学休等几个人都弄不懂对方真的是冲着仙霞贯来的,冲着邦兴公来的,还是嘴里说的这么玄乎,为了求朱学休、或者是光裕堂出手相助,才会说的这么动听?
朱学休虽然年少,但形形色色的人接触过不少,更是能说会道、心机灵敏,听到古老汉话里话外都想要田土,一个劲地摇头。
“不行,……没有!”
朱学休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反复强调。“我们已经没田了,都分出去了。当时是有一小部分还剩在手里,只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五六年了吧?”
“这么长时间过去,不要说分出去多少,光是(给外乡人分出去以后)后来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也被我阿公卖了,当赋税给缴了。”
“卖了?”
不但古老汉疑惑,周祀民也是发愣,不曾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听到他们疑惑,朱学休也不隐瞒,心直口快。
道:“是卖了。……那年黄金村修机场,大量征收赋税、徭役,仙霞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避不过去,我阿公只能把剩下来的那百多亩田给卖了,抵了一部分。”
赣州黄金飞机场始建于1936年,当时是为了中转战时物资和抗日战场需要而抢建,征收了大批民工,日夜追赶工期,建成后曾一度开辟了赣州至陪都山城的航线。
只是在机场修建好没有多久的时间,也就是一年几个月,抗日战场上的形势急转直下,淞沪战争爆发、日(防止和谐)军兵锋直抵南昌、威逼赣南,为了防止日(防止和谐)军占领赣南、并利用黄金机场,国民政府当时下令炸毁了黄金机场。
(度娘百科上说黄金老机场毁于日jun战火这是不对的,它其实就是国民政府下令所炸毁,对这段历史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参考有关方面更加详尽的资料)。
朱学休这话一出,古老汉和周祀民叔侄连连点头。
古老汉的脸色马上就黯了下来,只是刚想着开口说话,又被周祀民抢了先。
“这些田都卖给谁了?”这是周祀民所关心的事情。
“钟家,还有姓赖、姓沈的,就这三家,那些田就是在鸡公岭下面,还有洋田一部分,紧挨着仙霞贯(观)。……现在一点(田)都没有了。”
朱学休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古老汉说的,告诉他光裕堂已经没有可分的土地。
“哦……”
古老汉点头,心里一片黯然。
周祀民也是连连点头,晓得邦兴公并没有将田卖给“不相干”的人。
仙霞贯大户大族很多,曾经的名门望族不知有多少,除了孔姓的“尼山流芳”,来自古代名郡弘农华阴的“清白传家”四知堂是东汉名臣“四知先生”、有着关西孔子之称的杨震后辈、四世三公、荣耀无二。
除了这两家之外,就属钟家的“知音高风”“飞鸿舞鹤”“越国家声”最为光耀,上述的都是他们的牌匾,前者记录了春秋时期钟子期和俞伯牙觅知音的千古佳话;后者记录了三国时期魏国太傅钟繇的书法独树一帜;最后写的是唐睿宗时期,钟绍京爵封越国公的事实。
钟家祖上一直是仙霞贯的大户,沈家、赖家也是这样,“颖川世第”也包括钟、陈、赖、邬这几姓人家、只是后面几家在仙霞贯的势力和影响力要比钟姓稍微小一些。
钟家、沈家、赖家占据着仙霞贯及周边平坦的地区,包括整个洋田村这块平原土地。直到前朝末年,钟家还是仙霞贯有数的大家族,占据着洋田一大半,只是受太平天国之祸,人口直降,几经动荡,结果生生把洋田村这块肥肉变成了别人家里的碗里的肉。
如今钟家已不过是寥寥数户,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落没,但是钟家一直是仙霞贯(观)墟市一带影响力最强的一家,号称仙霞贯(观)的顶天柱。其它两家也不甘落后,所以共同出资买回当年祖上的资产也算是合情合理。
“原来是这样……!”
周祀民嘀咕着,不再说话。
心里想着当年邦兴公把田卖给这几家,而不是单纯的给到外乡人耕种,会不会是早就预想到了今日的局面。要是这几家拿着这些田地,方姓人恐怕永远也休想弄到手里。
在那个时候,邦兴公还能算计到这一步,果然肚子里都是谱,一本本的算计的清清楚楚!
周祀民心里暗自点头,有些庆幸,又有些黯然。
周祀民伤心,古老汉更是伤心,看到随行而来的一众都望着自己,古老汉紧了紧嘴皮子,赶紧的又问道:“那能不能落户呢,是不是还有荒地能让我们开种,或者是让我们租些田,缴租子?”
“落户?……这个我不清楚。”
朱学休只是一愣,然后又是摇头,接着嘴里解释道:“如今我阿公已经不是乡长,所以你们能不能落户我不清楚。”
“我能告诉你们的就是,如果你们想在这里安家落户,那么就不能说是雩县其它乡镇、石城、……兴国、瑞金这几个地方的人,不然……”
“嘿嘿……,要查原籍!”
朱学休嘴里说着,两眼一瞪,目光一一扫过古老汉和随着他一起前来的一众妇孺,脸上微微笑着,意味深长。
从高田村这条路进入仙霞贯乡的只能是兴国人,而且对方的口音也与兴国县与仙霞贯乡接壤的高行村相似,更加能够确认这一点。
朱学休没有去道破,也不想去道破,对方都是些老弱,过不下去了才出来避难,他没必要去为难对方,不要说为难,只是朱学休此时不提醒,只凭他们来自兴国,古老汉一行就落不了户。
他嘴里说的这几个县市和地区,都是当年苏维埃政府“赤化”的最深的地方,久经战火、又长时间接受工苏维埃政府的管辖。国民政府对这些地方的人口管制的非常严格,血腥报复,并下令不可轻易外出,出到远方都需要开具关条,更不要说光明正大的逃出来避难。
PS:哈哈,是不是觉得仙霞贯这弹丸之地,水小王八多呢,各种各样的名门大族都有,孔子孔仲尼的后代、关西孔子“四知先生”杨震的后代、“魏国太傅”钟繇、“越国公”钟绍京的后代,刘氏馀庆堂、朱氏光裕堂、“颖川世第”钟、陈、赖、邬,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仙霞贯只是仙霞贯,它只是一个乡镇,一个小小的缩影,而正是这些缩影,尽显了客家人从中原迁徙而来的事实,也道尽了华夏衣冠的沧桑苦难。
然而这些都是事实,这些家族也尽在仙霞贯这么一个尺寸之地求存,至今尚存,有兴趣的朋友、书友不妨去关心一下相关的词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