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袭身上穿着两层铠甲,重逾百斤,加之伤重濒死,身体坠落江中,立时便沉了下去。
眼见煮熟的鸭子飞走了,黄祖军士卒自然心有不甘,竞相驾舟入水打捞,可惜却毫无所获。
黄祖军士卒只能以矛挑着董袭兜鍪,宣称“董袭已授首。”
凌操开战不久即被黄祖军杀死,一直是董袭在独撑大局,而今董袭坠江而死,让本就四分五裂,各自为战的江东军前锋将士,彻底丧胆,纷纷逃离战场。
眼见前锋溃不成军,徐琨心中又惊又怒,他没想到前锋舰队居然败得如此之快,快到不等他率前军赶到,就被敌人击溃。
更让徐琨痛心的是,连丧凌操、董袭二将,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二人皆为江东大将,向来被孙策、孙权兄弟所倚重,而今俱死,他都不知该如何向孙权交代才好。
不过他们的死,并非毫无价值,至少让徐琨知道了,在敌军拥有拍竿这等水战利器的情况下,不宜以大舰与之正面对垒。
凌操、董袭率领的前锋乃江东军精锐,所乘多重楼大舰,然而大舰行动迟缓,目标巨大,面对敌军的拍竿简直就是活靶子。
有了前面血淋淋的经验教训,徐琨改以轻舟走舸为前拒,夹以蒙冲斗舰,楼船大舰居后。
这么做固然令江东军失去水上优势,却也最大程度降低了拍竿的威胁。
事实证明,徐琨想出的应敌之策颇有成效,双方一经交战,江东军便利用船小机动灵活的特点,以五船为一编队,围着黄祖军大舰,发起一波波进攻。
而黄祖军将士惊愕的发现,之前大发神威的拍竿,似乎一下子失去了作用。
没办法,拍竿只能直线攻击,江东军小船有意避开正面,不断四处游弋,拍竿便很难奏效了,即使偶尔成功,也不过是击毁一条舢板小舟,杀伤数人,对江东军来说可谓无关痛痒。
江东军以小船迎战黄祖军大舰,本是以卵击石,但江东军凭借士卒精锐,一时间竟不落下风。
只是徐琨却高兴不起来,水上战斗,别无他术,说白了,不过是大船胜小船,多船胜寡船。
江东军以小搏大,本就处于劣势,而夏口水道狭小,其上又有黄祖军伏兵,是以江东军空有兵船优势,却难以发挥。
也就是说,江东军目前正在以“小船战大船,寡船战多船”,之所以未露颓势,全凭将士用命,可这却不是长久之计……
孙权坐在楼船座舰的甲板上,听着前线不断传回的战报,面色阴沉如水,先前攻克夏口,他都已经开始幻想胜利了,没想到不久之后,形势突然急转直下。
黄祖水军居然有一种发石利器,不管是斗舰、艨艟,抑或楼船,当之无不立碎。
前锋突击不成,反为黄祖水军所败,凌操、董袭二人亦凶多吉少。如今徐琨正率领前军与敌作战,形势同样不容乐观。
这时,孙权就是再后知后觉,也发现了黄祖的险恶用心,后者根本就没打算死守夏口,其目的,竟然是想要利用夏口狭窄的地形,一口吃掉己方的前军。
“锻锡老贼……”孙权恨得咬牙切齿,他一脚踩进了黄祖的陷阱,陷入到了极其不利的境地,只能不断调遣兵船,通过狭隘而又危险的夏口,支援徐琨。
孙权自己也知道这种添油战术,实非良策,可一时也别无他法,由陆路支援风险太高了,毕竟身处敌境,冒然上岸,一旦被黄祖军伏击,后果不堪设想。
眼下被动的局面,皆因“拍竿”之故,若是黄祖军没有拍竿这等水战利器,任你有什么诡计陷阱,江东军自可以力破之。
孙权满心疑惑,黄祖乃刘表下属,黄祖有这种发石战具,想必刘表定然也有,可既然有如此利器,为何面对刘景水军时,却一败再败?
还是说,这种发石战具,根本就是来源于刘景军?这也解释了刘景为何总能以弱胜强。
念及于此,孙权不由扭头看向身旁的鲁肃,这才发现,后者脸色惨淡,心神不属。
孙权见鲁肃有些失态,心中一凉,忍不住问道:“子敬,你可在长沙见过这种发石战具?”
孙权猜测的没错,鲁肃确实在出使长沙时,在刘景军战舰上见过拍竿,当然,那时拍竿皆以绛布蒙之,外人难窥虚实。
当时他出于好奇,特意问了诸葛亮,只是后者并未详答,既然对方无意相告,鲁肃也不好再窥探盟友的机密,只能作罢。
在鲁肃看来,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是以回到江东后并没有和孙权说起,本来他都已经忘记了,直到今日……
面对孙权的询问,鲁肃脸色阴晴不定,暗暗叹了一口气,选择如实相告。
孙权听罢,又气又急,起身不住来回踱步,口中责备道:“子敬,你是何等聪明之人,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反而犯起了糊涂!刘景以绛布蒙之,可谓是欲盖弥彰,不正是说明了此物的重要。你即便顾及盟友,亦可命人私下打探,怎能轻易放弃!”
鲁肃离坐伏拜于甲板,向孙权请罪。但对于孙权的指责,他心里并不认同,他认为自己唯一的错误,就是没有告知孙权。
至于窥探、窃取盟友机密,他是一个性情磊落,心有壮节的大丈夫,根本不屑做这种事。
况且,与荆南结盟,对江东至关重要,任何有可能影响到双方结盟的事,都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决定的。
如果他自作主张,导致结盟失败,孙权会不怪罪他?到时怕是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孙权将如今的被动,归罪于鲁肃,不过他很快就顾不上埋怨,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从前线传回,他持续调派兵船,赶赴前线支援,也没能挽救大局,鏖战良久,前军已有不支之相。
现在,孙权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是继续增兵,死战到底,还是放弃夏口,就此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