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雨势渐止,乌云亦稍稍散去,在连雨十数日后,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这样喜人的变化,让本就获得胜利,心情愉悦的刘景,放下了心头最后一丝隐忧。
酃县三重城楼内,刘景水步军屯将以上百余人,皆汇聚于此,众人两傍列坐,互相传杯弄盏,痛饮不休,庆祝胜利。
入夜后,城楼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欢声笑语,不绝于耳,飨会一直持续到人定时分才落下帷幕,众将相继回归舟船。
转眼间人去楼空,然而刘景却没有离开,他手持酒杯站在窗前,望着天际一轮若隐若现的皎洁明月,自酌自饮,怡然自乐。
如今长沙地界固然还有一些荆州军的残余势力,可是随着蒯越大军的飞灰湮灭,刘表已经不能用伤筋动骨来形容,对荆南即便有心,业已无能为力。
五年来,压在刘景双肩上的沉重压力,一朝尽去,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以至于平日极有节制的他,亦想来场一醉方休。
当年他穿越而来,发现荆州南北之战三年后就将爆发,而长沙,正是这场大战的主战场。刘景不想被历史的巨浪吞噬,为此只能不断鞭策自己,砥砺前行。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刘景一路行来,可谓费尽心机,甚至达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如果说,开设醉乡居还说得过去,那开设长乐居就真的有些说不过去了。虽然他没有亲自参与其中,但这并不能减轻他心里的罪恶感。
可若问刘景,是否感到后悔,他的回答必然是否定的,如果没有长乐居每年高达数以百万计的分红,他先期拿什么组建舰队?拿什么养活私兵?没有舰队,没有私兵,他拿什么崛起?
不过刘景从今以后,恐怕再也不需要长乐居这把“夜壶”了,待他日后主政,第一个要严厉禁止的,就是长乐居及赌肆。
“好你个刘仲达,宣布罢宴后,自己却继续留下饮酒。”
刘景闻言回头,便看到身姿挺拔若青松,容颜姣好如妇人的刘瑍脚步略显散乱地向他走来。
“文朗还能再饮吗?”刘景脸上不觉露出一抹笑容,出言调侃道。刘瑍才华出众,而性格放荡不羁,虽然出仕成为他的门下主记,但私底下仍然直呼其表字,刘景也从不以为意。
“当然。”刘瑍毫不犹豫地答道。出仕以来,他因为公事繁忙,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痛饮美酒,大战爆发后,更是少有沾酒的机会,今日可以敞开肚皮喝,他当然要喝个痛快。
刘景从旁边的侍者手中接过酒壶、酒杯,亲自为刘瑍斟满,继而两人相视一笑,仰头尽饮。
刘瑍醉眼迷离地瞥了刘景一眼,说道:“仲达,相识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开朗。”刘瑍何其敏感,虽有些醉了,仍感受到了刘景身上的变化。
刘景闻言扬了扬眉毛,大笑着回道:“歼灭大敌,安能不乐?来,文朗,饮酒、饮酒……”
“来……”刘瑍自无不应之理。
两人月下边饮边聊,至中宵夜半,两人皆大醉,宿于楼内。
翌日,向来精力旺盛的刘景,并没有受到宿醉的影响,天色刚亮就从沉睡中醒来。
看着仰面呼呼大睡的刘瑍,刘景笑着摇了摇头,举步来到窗边,推开窗户,只见天空依然有些阴沉,所幸并无下雨的迹象。
日出,酃县城南集结了大批舰队,而众将也陆续来到城楼,一时间内外嘈杂,刘瑍自然无法继续大睡,不得不爬起身来。
之所以一大早就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是因为今天是王彊、刘祝、区雄三人北上的日子。
刘景率领众人送别三人,临别时拉着王彊的手说道:“子健,北方之事,就交给你了。”
王彊面色阴沉地道:“小人必不辜负刘君的信任,就算拼却性命,也要为刘君攻下临湘。”
“子健这话不对,若以你的性命为代价换取临湘,我宁愿不要。”刘景摇了摇头道,“如果事不可为,退回来便是,届时我将亲率水步大军,进伐临湘。”
“诺。”王彊沉声道。
刘景转而又对区雄说道:“王子健、刘文绣在临湘缺少人望,恐声势不足,而足下在临湘名望素著,宗族亦盛,此次能否成功夺回临湘,皆在于足下。”
区雄心里颇为自傲,刘景这话倒是没有说错,除了刘景外,只有刘宗可以和他相提并论,不过龙丘刘氏早已经尽数南迁,在临湘已无家族势力可以借助,至于蔡升,更是势单力孤,不值一提。
区雄抱拳道:“既然刘君如此看得起在下,在下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刘君夺回临湘。”
刘景微微颔首,接着又和刘祝讲了几句,期间两人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论亲密程度,刘祝才是刘景最信任的人,昨天王彊一离开,刘景立刻就召唤刘祝密探许久。
说实话,刘景对王彊着实有些不放心,倒不是怕其他,而是王彊为人阴鸷,睚眦必报。他当初能当着刘景的面,一刀砍了龚浮的脑袋,一旦让他冲入临湘,以潘钦昔日对他的所作所为,还不得被其诛灭满门?
而且,区雄也是一个性情促狭,记过忘善的主儿,也得提防他趁乱公报私仇,枉杀他人。
刘景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名望,绝不能毁在他们的手上。
其实最适合的人选,是严肃,其人铁面无私,执法不阿,任何人的面子都不给,保管可以叫王彊、区雄不敢胡作非为。可惜战后的事情太多了,加上洪灾为患,这时刘景恨不得将严肃劈成两半用,岂能放他离去。
该说的话,刘景昨天就已经和刘祝说过了,不必再度重复。
王彊、刘祝、区雄三人对着刘景深深一拜,而后又与众人话别,各自登上战舰,在刘景等人的注视下,贴着酃县的城墙进入湘水,顺流北上,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