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广字公辅,今年三十一岁,凉州陇西郡人,他少年时代,正赶上韩遂、边章之乱,其等联合湟中义从胡、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关群盗反叛,杀护羌校尉泠征、金城太守陈懿,为祸甚烈。
叛军攻烧州郡,朝廷不能制止,韩广居住的陇西郡更是其中的重灾区,盖因群盗盘踞的枹罕、河关等县,皆处于陇西郡内。
是时,陇西盗贼横行,郡县长吏多解印绶去,地方一片大乱。
韩广性恢弘、有心计、便弓马,少以侠气闻,尝西游羌中。年十八,见县中常常遭到群盗滋扰,便趁机招合四方少年、羌胡以御盗贼,渐渐成为邑中豪杰。
韩广之父韩乘,乃是凉州大人杨定的亲信部将,在征讨凉州叛军时战死沙场。韩广为了报父仇,率领数百汉羌部曲,投入杨定麾下。
韩广虽然年轻,却骁勇善战,每次战斗,常冲锋陷阵,勇冠杨军,杨定爱其骁勇,甚见亲近,引为心腹。
之后他们跟随董卓进京,被迫卷入时代的漩涡,在这种力量面前,不管是杨定也好,还是韩广也好,都显得弱小而无力。
杨定为国征战半生,却近乎耻辱的死在南阳,当时杨军已经乏食多日,饥寒交困,韩广绝望之下,率领杨军残部投降刘表。不过因为他受杨定恩惠,本人却不愿归顺刘表,其原从部曲,一共二百八十三人,皆愿与他同死。
刘表素以仁义著称于世,不愿杀降,况且还是忠义之士,当然也不愿将他们放走,因此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将他们徙往耒阳铁官为奴,任其自生自灭。
仅仅两年多的时间,这二百八十余人中,就有近百人死于非命,占人数总比的三分之一,再过几年,恐怕连骨头都剩不下了。应该说刘表的计策十分毒辣,在不影响自己名声的情况下,最大限度达到了不留后患的目的。
随着刘景的到来,韩广身侧站起一个身量奇高,面鼻雄毅的被发大汉,目光警惕地看着刘景身后源源不断涌现的甲士。
另外十余名囚徒,亦纷纷站起身来,自发护卫在韩广身前。
刘景对他们的戒备视而不见,双眼直视向韩广,扬声说道:“足下吹奏的笛曲悠扬悦耳,又不乏悲凉之意,甚为动听。足下手中之笛,乃是双笛,如果我所料不差,这应当是羌笛吧?”
韩广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异色,起身颔首道:“足下猜的没错,这确实是一支羌笛,胡乱吹奏,聊以自娱,让足下见笑了。”
刘景笑着说道:“马融的《长笛赋》云:‘近世双笛从羌起,羌人伐竹未及已。龙鸣水中不见己,截竹吹之声相似。……君明所加孔出后,是谓商声五音毕。’说来可笑,我对此赋倒背如流,却从未见过羌笛。”
韩广道:“羌笛毕竟是羌人之物,在关中以西较为常见,足下身居南土,没有见过也正常。”
刘景笑着自我介绍道:“在下刘景,字仲达,长沙郡人,如今暂为酃县长。”
见韩广反应略显冷淡,刘景不禁心中苦笑,他的名声,就是他最大的倚仗,上至荆州牧刘表、荆南霸主张羡,下至贩夫走卒,莫不对他尊敬有加,在荆州可谓是无往而不利,今天遇到外乡人韩广,他的名声终于失灵了。
也不怪韩广反应冷淡,他之前是有曾听过刘景之名,却并未放在心上,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地方名士而已。至于酃县长,更是不值一哂,要知道,他昔日可是天子正式任命的建武将军。
四年前,即兴平二年(公元194年),天子东归,夜驻霸陵,大封诸将,以张济为骠骑将军、郭汜为车骑将军、杨定为后将军……。韩广作为杨定手下大将,亦拜为建武将军。那时,他才二十七岁。
韩广回首往昔,一时间感慨良多,抱拳缓缓说道:“在下韩广,字公辅,凉州陇西郡人,后将军部曲。”
韩广只说是后将军杨定的部曲,并没有提自己还是天子亲自册封的建武将军,因为这样做毫无意义,在荆州人眼中,他们就是叛贼、强盗。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们早已称不上汉军。
刘景直言相告道:“实不相瞒,我是特意为足下而来。”
“哦?”韩广心中生疑,两人可以说是南辕北辙,根本不可能产生瓜葛,他来找自己做什么?韩广猜不透对方目的,问道:“不知足下寻我,所为何事?”
刘景环顾左右,不慌不忙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足下若是有闲暇,不妨随我去一处清静的地方,坐下慢慢谈。”
韩广深深地看了刘景一眼,突然笑道:“好。”
“主人……”韩广身旁的大汉急道。
韩广摇头道:“阿仆勿忧,我去去就回。”
大汉乃是一名羌胡,名叫阿仆,今年尚不满三旬,他十余岁起便跟随韩广左右,鞍前马后,其为人勇猛,贯弓三百斤,有射雕之能,是韩广手下大将。
刘景笑道:“这位壮士一看便知是忠义之士,不如一同前往。”
韩广抱拳道:“多谢。”
随后韩广和阿仆带着枷锁,走下山坡,来到刘景面前。
刘景静静打量二人,刚才二人在上面还不觉得,到了近前才发觉两人高得惊人。
刘景身高七尺七寸,放在北方也属于鹤立鸡群。
然而韩广身高差不多有八尺,阿仆更夸张,比韩广还要高半个头,差不多有八尺三、四寸。
两人因为长期重力劳动,又难以补充营养,显得精瘦,不过即便如此,仍极具威慑力。
刘景左右的褚方、马周、于征、刘亮,乃至士卒,面对韩广、阿仆二人,都不觉紧张起来。
刘景倒是显得十分平静,对韩广道:“足下可以让我看看羌笛吗?”他当然不是真对羌笛感兴趣,此举不过是为了快速拉近两人的关系而已。
“自无不可。”韩广将手中羌笛递给刘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