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子对着篝火旁一个金发白脸的大个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那大个子听完,瞧了瞧二人,说了一句番话。
周围十几个人立马站起身来,各自从腰间拔出圆月一般的弯刀。杨破云正要动手,曲黑急忙拉住他,对众人摆手笑道:
“且慢,且慢!这位先生可是长白山下雪鹰帮帮主丘禄?”
雪鹰帮乃是关外一个帮派,也是做无本买卖的,只是很少在关内走动。因此丘禄一听这老仆样的人竟然认识自己,便叫停了众人,诧异问道:
“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哈哈,您老人家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铁岭百安堂的大老宋,六年前你过四十大寿,我还跟随堂主去看您来着。当时送了您一个一人高的菩萨金像。”
丘禄虽然想不起这个大老宋,但对那尊纯金观音像可是记忆犹新。
“哦,原来是你啊。可怜了百安堂,被那姓魏的给拔了,满仓的金银财宝啊,太可惜了。怎么,你跑出来了?”
“我那时奉了帮主之命到京城送些东西,还没来得及回去,就听说魏武侯灭了堂口的事。这不从此就流落江湖了。”说着,递上去一张银票。
丘禄晃了晃脑袋,道:“好吧,既然是自己人,我得保你。”转身又对那黄发白脸的人说了一通。那人点了点头,指着杨曲二人又回了几句。
丘禄点头哈腰一笑,回身道:“不杀你们了。可是你们真不该来这对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就委屈你们先跟我们同行一路,正好队伍中却人赶马车。”
曲黑连声道好,又问道:“不知道这马车中是什么东西,要赶去什么地方?”
丘禄捻着嘴角小胡子道:“不该问的不要问。少说话多做事,才能保住性命。”
“明白,明白。”
曲黑拉着杨破云到角落里坐了下来。一声长雷滚过,豆大的雨点轰然而下,砸的山神庙的破瓦噼啪作响。
篝火上大锅也咕嘟咕嘟冒起了热气,一个黑的跟木炭似的昆仑奴揭开了锅盖,香味扑面而来,里面煮了一整只羊。
十几个番人围坐在一起,却并不立即动手,将双手合住放在胸前低声诵念起来。丘禄虽然不情愿,但也没办法,跟着他们有样学样的小声嘀咕,眼睛却盯住了那锅中上下翻滚的羊头。
念过一长串叽里咕噜的鸟语之后,这才开始吃肉。金发白脸的人用刀将这样一块块分割开来,交给众人。
雨夜风寒,热汤在前,馋的曲黑直流口水。他一边咒骂着,一边掏出自己的干馍,准备就着肉香嚼上几口。
金发黄衣人看到了,便对二人招了招手,对着丘禄说了几句。丘禄拿起竹棍从锅里挑出心肝肺肠,用油毡布兜了拿给曲黑,道:
“黄毛说了,主赐给人们食物,人们也应该要学会分享,无论贫富贵贱,都要沐浴在主的圣光之下。这些,是给你们吃的。”
曲黑急忙接过,连声道谢。急不可耐的抓起羊肝狠咬了一口:
“新出锅的小羊肝,这才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可是这帮番子不识货啊!你来些。”
杨破云冷冷看了一眼,道:“景教就这么假仁假义,刚拿着屠刀害了别人性命,转身就开始歌颂和平。”
“景教是什么教?没听说过啊!”
“景教是西洋的教派,我朝极少有人知。我师贺云暖有些西洋朋友,我大概也听他们说过教义。就算说的天花乱坠,也无非是些坑忙拐骗威吓之词而已。”
杨破云看曲黑吃的不亦乐乎,也就不再说话,闭目打坐练起功来。
大雨下了一夜,直到天亮方停。
黄衣人全都起来准备出发,丘禄骂骂咧咧道:
“老子雪鹰帮主做的好好的,没来由跑到这里找气受。把谁当马夫使唤呢?等回去长白山后,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这帮白皮黑皮。”
曲黑凑过来道:“丘帮主这是怎么了?一大早跟谁吵架呢?”
丘禄道:“女马的八字,还不是这帮白皮猪。把老子当车把式使唤。”
曲黑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道:“什么?你堂堂的一帮之主,江湖百大高手之一,竟然给他们赶车?”
“谁说不是呢?本来主家派我给这群罗刹毛子当翻译,谁知道还要干这活。”
“主家?”
丘禄自知失言,急忙道:“你是想做个糊涂人还是明白鬼?选一个吧。”
曲黑忙道:“小人不问了,不问了。”
丘禄看着远处傲然站立的杨破云道:“跟你这小子什么来路?看上去挺拽的啊?”
曲黑道:“我可不想骗你,但你也别惊慌。这人名叫作朝八,以前是锦衣卫的千户?”
丘禄暴跳起来,失声道:“什么?锦衣卫?还是个千户,你他女马的要害死我们啊!”
曲黑急忙道:“莫急莫急。现在不是了。他当街杀了魏奉朝的一个干孙子,现在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要不然怎么会跟我一起呢?”
丘禄低声道:“他这身份可不敢让这帮白皮黑皮猪知道。”
他正交代事情,金发白脸人大声吼叫起来,丘禄满脸笑意的连声喊道:“来了来了。催你爹呢这是。”又对曲黑道:“刚好你两个来了,今天我的日子可要舒服些了。去赶马车去,十辆大车,头三辆是我们的。你应该会赶车吧?”
曲黑连说几个会字,便跑到了最前头一辆的座位上。转头一看,杨破云、丘禄都已经就位,另外七辆车上做的却是几个番人。
马车被油毡包得很密实,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但曲黑鼻子一动,一股硫磺味溢了出来。他急忙向紧跟在后面的杨破云使了个颜色,用口型示意道:火药!
杨破云也已经察觉,点了点头,手指了指前方,意思是先走再看。
丘禄高声喊道:“走吧。那个什么,大老宋。”
“好嘞!”
他扬鞭大喊道:“驾!”
后面七个番人,也跟着大喊一声:“驾!”声音极大,倒把曲黑吓了一跳。
马匹听到命令,便开始向前走去。昨夜雨大,山里土路泥泞不堪,马车极难驾驭。刚好油到了一处下坡,曲黑连声喊道:“吁吁吁!”
身后几个番人也跟着喊,只是舌头有大有小,有直有卷,“巨巨巨”“去去去”“绿绿绿”等不一而足。
杨破云忽然大笑起来,道:“怪不得让我们赶车,原来这帮番子不会说汉话。马听不懂罗刹语。”
曲黑一愣,也哈哈大笑起来,对丘禄道:“我说为什么让您老人家赶车,原来是这样啊。这下好玩了!”
他扬起马鞭大声喊道:“白皮猪。”
后面的外番人也跟着喊道:“白皮猪!”
“黑皮猪。”
“黑皮猪!”
“一个一个傻乎乎。”
“一个个,呼呼。”
“哈哈哈,不行了,太长学不会。短一点,一个一个,”
“一个一个”
“傻乎乎。”
“傻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