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鉴于国内形势不稳,南疆漠北虎视眈眈,民间又出现了多起骇人听闻的人吃人事件,天下谣言四起,为了安定民心,段紫陌决定对外称病,微服出巡。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信王重回朝堂后接到的第一份旨意,便是让他揽摄政之权,保社稷无忧。
除了信王尹默寒,段紫陌大胆启用了几个年轻的官员,将宫内宫外安排妥当之后便和殷承夜钻进了马车,悄悄地离开了尚都,赶往大夏与南疆的边塞——龙城。
马车一路向南,尚都城百里内的郡县情况倒还不差,没有见到饥民逃荒,民生安乐,百姓们对皇帝赞誉有加。但是,两人发现越往后面走,地方府衙越无作为,逃荒的百姓怨声载道。
这一日,马车行到了一个叫做清远镇的地方,街上看去似乎是一片太平盛世。
段紫陌挑开车帘,朝外面望了一眼,摇了摇头道:“有些不对劲啊。”
殷承夜冷笑一声:“清远镇是最早发现熬制尸油做长明灯的地方。”
段紫陌点点头道:“下去找个馆子吃一顿,顺便打探一下,看看有什么猫腻。”
两人找了清远镇最大的一家酒楼,直接上了雅间,点了几道本地的名菜。
等菜的功夫,楼下突然喧闹了起来。段紫陌推开窗子,往外面瞥了一眼,眼皮子直跳。
伙计端着菜上来,段紫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伙计,跟你打听个事儿。”
伙计的眼睛盯着银子,乐得眯成了一条缝,道:“客官尽管问。”
段紫陌指了指楼下,“楼下好多人都往河边上跑,是出了什么事儿么?”
伙计一笑,道:“客官是外省来的,不知道今天是咱们清远镇的大日子。今儿个修桥祭河伯,贾大仙和镇长大人都到了,贾大仙亲自主持。”
段紫陌扑哧笑了一声,这位大仙姓贾,岂不是“假大仙”!
“修桥还需要祭河伯?”殷承夜眉头微蹙,“拿什么祭河伯呀?”
“嗨,甭提了,要说起来也是造孽。”伙计将银子揣进怀里,“那条河是流经我们镇子的垣河支流,本来好好的,镇子上有座百年的石桥可以通过。可就在头些日子,镇上好多人家的祖坟都被盗了,一个霹雷下来,石桥也断了,再建的桥刚弄好就又塌了。镇上的员外们觉得不对,找了贾大仙来,大仙说是有妖孽作祟,就在这河里。”
“又是妖孽作祟。”段紫陌冷笑一声,这些年一点新鲜的说辞都没有,还是老一套。
“客官莫要不信,事情可邪行了。”伙计神秘兮兮地道,“原本我们也不怎么信,直到有一天河里起了大雾,竟然出现了一艘大船,有胆子大的过去查看……您猜怎么着?第二天一早,尸体全都浮在了河面上,胸口一个大血洞,心脏都没了。”
听到这儿,段紫陌和殷承夜对视了一眼,段紫陌继续问道,“祭河伯用的祭品可是三牲之礼?”
伙计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哪是什么三牲之礼,是一对童男童女。”
段紫陌一愣,问道:“童男童女?莫非是糊的纸人?”
伙计摇摇头,“大仙说了,只有真正的童男童女才能让河伯大神停止发怒。没有办法,为了保证我们镇上的人不再受妖孽伤害,只能找了两个无父无母的孩童……反正也是活不下去了,不如作为祭祀献给神仙,也算是他们的福分。”
段紫陌刚想骂出声,被殷承夜按住了手腕,淡淡地问:“祭祀什么时候开始?”
“今天午时,差不多快到了。”伙计说道。
殷承夜挥挥手,伙计乐呵呵的拿着银子下了楼。段紫陌匆忙的吃了两筷子,肚子里有了底,让殷承夜抱着飞向河边。
殷承夜施展轻功,踩着房顶很快就赶到河边,段紫陌看了看被绑在河畔身上绑着大石块的两个目光呆滞浑身发抖的孩子,气得直磨牙。
河边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都是清远镇的暴行,看那架势没有半点怜悯,倒似赶集一般,又兴奋又高兴的看着热闹,冷漠得让人心寒。
靠近河岸的河围子上架起了一座高台,上头站着一个穿着土黄袍子的道士,看正脸獐头鼠目,属于癞蛤蟆蹦跶到脚面上,不咬人却恶心人的面相。
道士的旁边,站着几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抬着两个竹子编的笼子,里头分别坐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孩和一个面黄肌肉的女孩,年纪不过五六岁的模样,看起来木木呆呆的。
那个道士拿着一把桃木剑瞎比划了几下,高喊一声,所有镇民都跪倒在地,对着河里猛地磕头。岸边拴上石头的两个孩子被四个大汉举起,准备往湍急的水流中扔去。
段紫陌的眼中闪过一缕杀意,冷声喝道:“动手,救人。”
两个影卫从暗处飞出,运着轻功飞向湍急的河中,匕首轻挥,割断了孩子身上的绳索,一人抱着一个,落到了岸边,立刻被先楞后愤怒的镇民围了上来。
段紫陌和殷承夜手牵着手缓缓走近人群,两个孩子吓傻了,鼻涕眼泪流了满脸愣是不自知。
谈了口气,段紫陌冷厉的目光扫了一遍周围的镇民,镇民被她的气势所震慑,都不敢轻举妄动。她从兜里掏出两颗梅花状的糖果,塞进孩子的手里,淡笑着安慰。没一会儿,两个孩子缓过神来,神情恐惧的偎在救了他们的影卫身边,哆嗦得不能自己。
“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断祭祀。若是招致河神大怒降下灾祸,你们担当的起码?”一个身穿官服头戴乌纱的七品县官跑了过来,怒气冲冲的先声夺人。
那些凶狠的衙役拿着刀枪棍棒还没进段紫陌的身,就被剩余的几个影卫给踹飞了。
“大胆的人是你吧。”段紫陌冷森森的看着他,“如此草菅人命!”
“大胆!你们简直是无法无天,竟敢这么对本官说话,还殴打衙役,真是该死!”
段紫陌掏出自己的令牌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怒道:“身为朝廷命官,竟然听信江湖骗子,用活生生的孩子去祭祀河神,朕看应该把你扔下去。”
段紫陌的声音并不大,却把县官吓得跪倒在地,结结巴巴的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个道士没有听到段紫陌说的是什么,见她拿着一块令牌竟把县官吓得跪地,心想定是个有身份的。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今天来拆台的人竟是当今的皇上。
本来么,清远镇远离尚都,清远镇的镇长相当于一个七品县令,能让他下跪的官员很多,所以贾大仙根本就没往这上边想。
“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贾大仙大声嘲讽道。
镇长刚想大声反斥,以争取自己在皇上面前的宽大处理,就被一旁的殷承夜暗中点了,无法开口。镇长张了半天嘴,突然瞥见殷承夜阴戾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低着头,看着脚尖的泥巴。
贾大仙被殷承夜如毒蛇般的眼神看得后脊梁直冒冷气,心中蓦然一动,捣乱的两人似乎是大有来头呀。惹还是不惹,真是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你们阻拦祭祀,冲撞了河神,必会遭到河神的报复,将会死无葬身之地。”他的话音刚落,突然刮起一阵阴风,一时间鬼哭神嚎,飞沙走石,镇民们全都跪了下来,哭喊着请求河神不要降罪给清远镇。
“河神发怒了!”贾大仙高喊着,“河神因为这些人被触怒了,他说清远镇从此会永无宁日,到时候大旱之后是大涝,清远镇将会成为一座死城!”
镇民们全都吓坏了,纷纷哭喊着给河神磕头,请求河神的原谅,祈祷风调雨顺。
段紫陌站在这些人中央,突然笑了:“江湖骗子的把戏,糊弄谁呀。乡亲们,你们被骗了。”
她在殷承夜耳边说两句,殷承夜转身离开。片刻之后,她拍了拍巴掌,风停了,雾也散了。
贾大仙仔细的打量了段紫陌一看,微微一愣,“你是什么人?”
段紫陌看了看已经傻了的众人,说道:“不过掩人耳目的雕虫小计而已。别以为看几本易学的书就能当神仙了,就凭你的资质,这辈子是不要做梦了。”
贾大仙的脸被她说得一阵红一阵白的,“这只是巧合而已,不要相信这个女人!”
段紫陌淡淡地道:“你是利用高台的地理外置和视线盲点制造了种种神迹,说穿了,不过是有人在配合你骗人的把戏而已。”
话刚说完,殷承夜就将几个手里拿着奇怪器械的壮汉扔到了高台前面。
“乡亲们,这东西叫鼓风机,只要在河口的林子里把它运作起来,就会出现刚刚的景象。”段紫陌指了指前方的一片密林,“若是不信,可找几个人拿着它去试试。”
镇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几个大胆的半信半疑的在段紫陌的指导下做了,果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在岸边的众人恍然大悟,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高台上的贾大仙。
“阁下似乎是本门中人。”贾大仙眯起眼睛,问道,“不知阁下贵姓高名,师出何方?”
段紫陌淡淡一笑,道:“在下昆仑弟子,免贵姓水。”
“水姑娘,昆仑弟子,难怪如此大言不惭。”贾大仙点了点头,“既是同门,为何说在下是江湖骗子,岂不是连昆仑弟子都捎带骂上了?”
段紫陌冷笑一声道:“我没说错啊,你确实是江湖骗子,也根本就不是修道之人。修道之人以慈悲为怀,你不过是个谋财害命的神棍骗子而已。”
贾大仙的脸色变换极为精彩,到最后满脸的酱紫,道:“你敢与吾斗法否!”
段紫陌一听,正中下怀,她要让这些冷漠愚昧的百姓彻底清醒:“可以。”
贾大仙颇为得意的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恶意。
殷承夜转脸看了看段紫陌,见段紫陌满脸的从容,问道:“你有把握?”
段紫陌点头,轻声道:“他印堂发黑,活不过今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