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段辛夷在殷勿离怀里睡得头昏脑胀,被他晃悠半天,才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起来洗漱梳头。迷迷糊糊的坐在梳妆镜前,殷勿离给她绾起头发,插上了一根冰玉的簪子。
殷勿离看着眼前迷迷糊糊的段辛夷,嘴角微微上挑,拿出了一副紫玉莲花的坠子挂在她的耳朵上,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脸颊,“醒醒,该出去赴宴了。”
段辛夷显然是还没有清醒,嘟嘟囔囔地道:“赴宴?什么宴?鸿门宴吗?”
殷勿离的手颤抖了一下,咬牙切齿地说:“段辛夷,不要以为你是公主我就不敢动你。”
段辛夷玩闹的心思上来,乐呵呵的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调戏地道:“美人,给爷笑一个。”
殷勿离真的笑了笑,继续给她捯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两人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在院门口等候的唐家兄弟和两位准少夫人都惊呆了,男人眼中贪婪的欲望和女人眼中怨毒的恨意交织在一起,一股看不到的黑气从四人身上源源不绝的往外冒。
晚宴的地点就摆在堪比御花园的山庄后花园中,地方富丽堂皇,歌姬舞姬柔媚低唱,唐家兄弟带着自己的准未婚妻坐在下首,气氛却稍显诡异。
唐亦尧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段辛夷和殷勿离,殷勿离拿起一个黄橙橙的橘子,剥了皮直接喂给段辛夷吃。段辛夷理所当然的张开嘴,他喂多少吃多少。
丝竹管乐之声靡靡,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水汽较重,后花园起了一层薄雾,人的脸都隐藏在了雾中,看不清楚。院子上空挑起了一串彩灯,在雾气弥漫下竟现出了淡淡绿色。
段辛夷带着嘲讽的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向小鸟依人状的常月娥,冷冽的眼神似乎能把人冻僵。常月娥被她的眼神冻得心里一突突,酒杯中的酒向外倾洒了一些。
唐逸喝着小酒,心里七上八下的。诚然,他想要做唐门的主人,却也清楚,唐亦尧不好对付,他背后的野王更加不好对付,而眼前的这位公主殿下不好对付的程度甚至要高于前者。权力这东西,只有活人才能享有,若是命都没了,再多的权力也无福消受。
一群丫鬟托着盘子陆陆续续的走了进来,斟酒布菜,周到得几乎和活人没有区别。是的,活人!只有段辛夷知道,这些丫鬟其实都中了一种蛊,这种毒蛊被放在脑子里,吞噬了她们的*,渐渐变成了跟尸体没有两样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闷头吃了几口菜,唐亦尧忽然扭头看向唐逸,问道:“飘飘呢,不是说今晚出来跳舞么?”
唐逸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柳溪惜,笑着道:“飘飘姑娘辞工了,说是娘家给找了个好婆家。”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唐亦尧沉下脸,“荣华山庄到底是谁在当家啊?”
唐逸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柳溪惜突然接口道:“不就是个丫鬟么,也至于你这么恼火。”
唐亦尧斜着眼看向柳溪惜,冷笑道:“说来也巧,最近只要是我看上的丫鬟,都无缘无故的辞工了。溪惜,看来你清楚这里面的原因。”
柳溪惜还未说话,常月娥赶紧打圆场,“大哥,还有贵客在场。公主王爷,让你们看笑话了。”
殷勿离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客气话,和段辛夷对视了一眼,段辛夷摇了摇头,继续吃饭。
这时候,小丫鬟给段辛夷端上了一壶菊花茶,还有一盘龙井虾仁。段辛夷倒了一杯茶,嘴角牵起一抹冷笑,将茶水和龙井虾仁一把推倒在地,地面立刻被腐蚀出一个坑。
唐家的兄弟和两个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弑杀皇亲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公主,冤枉啊。”唐亦尧能想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他脸上难看,让管家将所有的菜和酒都用银针试了一遍,除了段辛夷摔掉的那些,别的都没有毒。
段辛夷站起身,冷冷一笑,对殷勿离说:“我不想兜圈子了,太没意思。”
殷勿离从段辛夷的眼中看到了冰冷的杀意,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惹恼正在气头上的她为妙,于是很干脆的问道:“要几个活口?”
段辛夷闭上眼睛,淡淡地道:“这院子里的活人除了这四个还有别的吗?留口气就行了。”
殷勿离点点头,从口袋中拿出了一根白玉的笛子,在唇边吹了吹,十几个影卫从各处落了下来。段辛夷厌恶的看着这座充满了邪恶的庄园,冷漠地道:“除了这四个,其余的都杀了,然后放把火,把这个屠宰场烧得干干净净。”
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刻意忽略了身后传来的骨折筋断之声,从容的离开,回到湖州府衙。
湖州府衙的内院,尚都终于来信了。对于黄泉镇下的黄金和外面的翡翠大坑,殷承夜已经有了处理之法,不需要段辛夷他们插手其中。对于这个决定,段辛夷很欣慰,她翘着脚,把自己包裹在被子里,跟只毛毛虫一样,蠕动到殷勿离身边。
“你怎么了,吃撑了不睡觉出去消化食?”从回来那一刻,她就注意到他有点不对劲。
“我在想,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殷勿离神经兮兮地说,“关于那个野王的事情。”
“老实说,不管野王是谁,我都不能让这样一个王朝潜在的威胁活下去。”说这话的时候,段辛夷像极了殷承夜,“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自己来就好。”
“你在担心什么?”殷勿离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卧在她身边问道。
“不知道,就是不安。”段辛夷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了,心中强烈的不安让她显得比平时更为警惕,“你还记得我最近一次不安出了什么是吧。”
殷勿离点点头,那件事他永生难忘。三年前,尚都皇城里面来了一群刺客,这些人武艺高强,不择手段,刺杀的目标正是段辛夷和段昀诺。刺客骤然行刺之时,为了保护段昀诺,殷勿离挡下了致命的一掌。那掌不是一般的毒掌,而是一种极阴毒的武功,上面带着许多细如蜂针的毒针,顺着掌力送进五脏六腑,被拍上一掌必死无疑。
然而,身受重伤的殷勿离并没有死,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还活蹦乱跳的。原来,段辛夷之前总是感觉不安,非逼着他带上了一个黑金打造的护心镜。正是这枚护心镜救了他的性命。
“自从皇上一统天下,风调雨顺,就算有个灾难都能逢凶化吉,这么好的日子不愿意过,非要闹腾一番,误了自己的性命,简直是……”殷勿离笑着摇了摇头。
“有些人就是这么不长眼睛。”段辛夷掀开被子,嘴里嚷嚷着饿了,想要吃宵夜。
殷勿离相当无语的转过身,认命的给她弄了些吃的,还要了一坛子女儿红,端了进来。
拿起一个油乎乎的猪蹄,段辛夷啃得满嘴是油,“手艺见长,不过要赶上我爹,还差一点点。”
殷勿离倒了一杯酒,看着美酒中泛起的点点银波,微微一笑,“有的时候,我真挺妒忌你的。”
段辛夷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捏着酒杯道:“可是能够继承殷家的人是你,不是我和哥哥。”
殷勿离摇摇头,淡然地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知道,我是一个孤儿,若不是父亲,我或许早就死了。”说着,他的表情有些黯然,看到段紫陌和殷承夜的恩爱,他有些怨念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什么要找那么多的女人,难道孩子真的只是上位的工具吗?
段辛夷好奇的瞪大眼睛看着他,道:“说起来,你还记得你的亲生父母吗?”
殷勿离沉吟了半晌,轻声道:“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我的亲生父亲是漠北一个部落的什么王,他有许多女人,我的母亲是被贩卖到那里的大夏人,她无时无刻不惦记着自己的家乡。”
年幼的时候,他总会看到母亲的眼泪就像是不要钱一样的流淌,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这么悲伤,直到有一天,母亲偷偷的逃走未遂,被抓了回来,受尽了酷刑……
“我娘受不了我爹其他女人的排挤侮辱,带着我跟着一个对她好的男人逃了出去。半道上就让人给劫了回来,那男人为了救她死了……我娘回来之后受尽了你想不到的酷刑,被活活折磨死了。”殷勿离平静地说着,就像是说别人的事情,不带一点情绪,“我则被带到集市上,当成人牲贩卖。后来我找了个机会逃走,遇到了父亲。”
在殷勿离看来,遇到殷承夜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事,若非这个父亲,他又如何得意重生。
笑着摇了摇头,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每当看到你们一家和睦,我的心里又很难受,谁不想有个温柔的母亲,慈祥的父亲,疼爱自己的兄弟。”
段辛夷握住他的手,眼光闪了闪,“我们从没有把你当成外人,你感觉得到对吗?”
殷勿离唇边泛起浅淡的笑意,点点头,“我当然感觉得到。只不过……或许只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若是说了,怕连兄妹都做不成了。
不知为何,段辛夷的胸口泛起一阵酸意,“什么痴心妄想?你这人总是这样,既然当我是一家人,就不要说两家话,什么痴心妄想的,只要你想要,没有什么得不到。”
“嗯,你说得对。吃饭吧。”殷勿离暗暗苦笑一声,给她的碗里夹菜,看着她把一坛子酒喝光,醉倒在他的怀里,泛着水汽的眼眸盯着他,在他的唇上烙下了一吻。
“我喜欢你,殷勿离。”说完这句话,段辛夷的脑袋在他的胸前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呼呼大睡起来。
使劲儿甩了甩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听差之后,殷勿离温柔的环住神志不清的段辛夷,在她的嘴上轻轻啄了一下,轻声笑道:“我也爱你,我的玉兰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