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慕容千涵有些诧异,看着立在廊内的慕容千泠,见他神色失落。
然而慕容千泠却迟迟不语,他垂着头,手握着衣上锦布,长袍拖在地上,为了遮住他残疾的脚。
慕容千涵心中不免有些担忧,方才那些小侍卫们的话,是不是都被他听见了,他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他知道被这样议论的话,心里自是如同被插了刀子一般都不好受。
“皇兄……”慕容千涵柔声道:“宫里杂人胡言乱语,还请皇兄……”
“参见太子殿下。”慕容千泠突然朝着慕容千涵行了一礼,打断了他的话。
慕容千涵微微一怔,他复杂的看着慕容千泠,终是咽下了想要说的话,最后扶他起身,“皇兄不必多礼。”
慕容千泠松了口气,缓缓抬眼却正对上慕容千涵温润真切的目光,他浑身一颤,连忙又垂了头。
“天气渐凉,皇兄可有加些衣裳。”慕容千涵方才扶他起身时,无意触碰到他冰冷的手,便关切的问。
慕容千泠连忙把手缩到了长袖里,摇了摇头,而后盯着足尖沉默不语。
“皇兄……”慕容千涵见他如此,也有些不知所措,想来方才见他站在这里应当是等什么人,便又轻声问:“在这里是……?”
慕容千泠恍然回过神来,“回太子殿下,母妃她想见你……”
慕容千涵眉头轻蹙,兄长让去找林妃商谈,可此刻林妃却主动要求见他,他虽不知林妃是有何事,但也应能帮助兄长。
“林妃娘娘可是有什么事情?”慕容千涵问。
然而语一出,慕容千涵便知此言甚是不妥当,如今他答应林妃帮她调查魏将军被陷害一案,所以林妃来找他谈的也定这类问题,宫里头人多口杂,又怎能随意就说出。
“林妃娘娘许是有重要的事情,所以还是不要耽搁的好,那我现在便随皇兄一同前往月宫。”
慕容千涵知道慕容千泠不好回答,于是还未等他开口,就连忙接了自己的话。
慕容千泠点点头,跟着慕容千涵上了马车摇摇前往月宫。
“参见太子殿下。”林妃不疾不徐的向慕容千涵行了一礼。
慕容千涵连忙将她扶起,见周围并无一位宫女,慕容千泠也离开了,便知道林妃此次找他的事情应当是很重要。
“林妃娘娘,”慕容千涵轻声问:“是有何事。”
然而林妃却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慕容千涵:“玉镯一事有眉目了吗?”
提到玉镯,慕容千涵不免有些愧疚,因为那息肌丸虽然是常氏放的,可她背后的人还是没有调查出来,现在常氏死了,玉镯一事更是无果。
他微微抬眼看了看林妃,见她眼中满是急切和关心,不禁犹豫,“我……”
他又停顿下来,不知如何去说,周围立刻变得寂静起来,气氛颇为尴尬。
见慕容千涵犹犹豫豫的许久未开口回答,林妃眉颦一蹙,也暗暗料到此事调查不顺。
“对不起……”慕容千涵垂下头不敢去看林妃,因为他怕撞见那满怀期待急切的眸子,而后又变得失落,这无疑是魏婕妤硬生生的在林妃面前又死了一次。
“那息肌丸是常氏放的,但是她不知道背后指使的人是谁,而且……她死了,线索彻底的断了……”
慕容千涵小声说:“是我……”
“不是你。”林妃打断了他,“这不是你的错。”
“我……”
“你要知道,无论结果有多坏,这都不是你的错,玉镯一事是这样,魏将军的案子更是这样。”
然而慕容千涵却是不懂,他怔怔的看的林妃,说不出来话。
慕容千羽说他并非真心,他也确实没有做一件真正能帮助魏将军平反的事情,林妃这样说,他非但并没有一丝释然,反而更是愧疚和自责。
“此次请太子殿下前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林妃突然转移了话题,她缓步走到那个设有魏婕妤灵位的隔间,轻轻推开了门。
魏婕妤的灵位映在慕容千涵的眼里,让他不心中不禁荡起波澜,久久不能平复,他轻蹙眉头看着那木牌上刻着“魏婕妤之位”五个字,前面摆着几个贡品,香座里插着的三支香已经燃尽了。
林妃从魏婕妤的灵位后拿出一封信来,可她并没有直接交给慕容千涵,而是捧着那封信垂眼看了良久,一只手不住的颤抖着轻轻在上面摩挲着。
“这是当年魏将军手下的骑兵,貌似送来的,”林妃长长的输了口气,眼睛却突然红了,“魏将军差他把这信送给魏婕妤,上面,便是他被陷害的证据。”
慕容千涵一怔,盯着那信,信封上染着一块一块暗红色的东西,慕容千涵知道,那是血。
林妃双手捧着信,弯着腰把它举过头顶递给慕容千涵,“太子殿下,这封信便交于您了,不论查的出查不出,殿下都要切记,三万亡灵知道您的真心,魏将军和魏婕妤也知道您的真心。”
慕容千涵浑身血液一滞,他是真心的吗,他想起慕容千羽这样问他,他似乎不过是同慕容千羽说的那样,仅仅是起了怜悯之心罢了。
他看着林妃手中捧着的信,那信封上的鲜血,仿佛一直在凝聚,他似乎在那一片的暗红色里,看见了罹崖之上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的战士们,听见了狼烟烽火里的风吼马嘶。
他颤巍巍的伸出双手,捧过林妃手里的信,就在接过的那一刹那,慕容千涵几乎是血液热涌,明明是轻轻的一张纸,慕容千涵却觉得它比磐石还要重上几分。
他看着那信封,又看一眼林妃,终于缓缓把它拆开,只见里面泛黄的信纸,皱成一片,上面鲜血更是多了些。
然而信纸的最上面,却是一道参差不齐的毛边,显然上半部分已经被人撕了去。
“瑾。”上面先是半个落款。
之后黑漆漆的字迹,却是如同刀子一般直直刺向慕容千涵的眼睛。
“军中有内奸!”
字迹潦草,可笔力却入木三分,苍劲有力。
仅仅是五个字,慕容千涵只觉心口一滞,压抑的他喘不过气来。
“上面……”慕容千涵看着林妃,“上面的那部分……”
林妃重重的叹了口气,沉声道:“上面是魏将军被困罹崖的求援信,魏将军知道会被截住,所以特意嘱咐亲兵无论如何都要抢下这信的后半部分。”
“可是……”慕容千涵惊愕的薄唇微颤,“求援信没了,魏将军他……”
慕容千涵说不下去了,他和林妃都清楚,求援信那部分被截获,陛下没有派出一兵一骑,最终魏将军埋枯骨于罹崖。
然而林妃却笑了笑,眼里湿润的似乎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也无所谓了,即使那求援信的部分没有被劫,这信完完整整的送过来,陛下也不会派出一个人去支援魏将军的。”
慕容千涵一惊,他痴痴的看着林妃,分明看见那笑是多么的悲苦,“为什么……”
林妃闭了闭眼,却反问慕容千涵,“你知道为什么魏将军把这信给魏婕妤而不是陛下吗。”
“我……不知道,魏将军他……”
“因为他不信,”林妃打断了慕容千涵,“他不信,他不信陛下身边的人,他甚至连陛下都不信,求援信不是没发过,可陛下理会了吗,派出一个人去救援了吗,魏将军在罹崖奋战挡住柔然骑兵的入侵轩北大地之时,陛下还在令金樽查着他的谋逆!”
慕容千涵望着那信,手都在颤抖着,震的纸张微微发响,他无法想到,魏将军当时是何等的绝望,又是何等无助,最后才选择了把这信送给魏婕妤。
“林妃娘娘……”慕容千涵哑着声,“这封信,是不是不能……”
“不能。”林妃知道他想问什么,无非是可不可以把信直接交给慕容蹇。
但是不能,绝对不能,她把着这信压在了魏婕妤的灵位下二十年了,送给慕容蹇,怕只是会换来一句荒唐。
“信上没有指明内奸是谁,陛下不会去查,更不会相信,因为他不肯能因为含糊不清意不知所知的五个字而掀起封尘已旧的往事,而间接的承认自己误杀了忠臣。”
慕容千涵复杂的看着林妃,良久说不出话来。
“所以,只能靠殿下自己去查,无论结果。”
林妃定定的看着慕容千涵,一字一句的说道。
慕容千涵轻轻把信折起来收好,把它贴着心口放在衣裳里,那三万亡灵和魏将军魏婕妤,真的能看见他的真心吗。
林妃拭了拭眼角的泪,长长的舒了口气,她又转身拿了三支香来,引着烛火点燃。
慕容千涵静静的立在旁边,看着魏婕妤的灵位,心绪复杂,像是压了块石头似的。
林妃朝着魏婕妤的灵位拜了三拜,而后把香插上,任由它燃烧着散出缕缕白烟,这应都是罹崖的枯骨所化吧,林妃想。
“娘娘!娘娘!”此时一个宫女突然急匆匆的跑来,喘着粗气呼喊着,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林妃眉头一蹙,“何事如此慌张喧哗。”
“回娘娘,陛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