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轻尘

喘了几口气，她还是要趁同学没有回来之前把伤口处理一下，便匆匆走去了卫生间。

三月的江南虽已不太冷，但水管出来的水还是很冰，她狠狠冲洗着伤口，洗去血污，那冰冷的水流刺激着创口，刺骨的疼痛，但她没有任何表情，根本不像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良久，也许是因为低温，也许是因为伤口不深，血便渐渐凝住了。萧轻尘收回僵硬冰冷的双手，勉强关上了水龙头。抽了一点纸巾擦干手，又小心的吸干伤口上的水迹，她才回到教室。

同学们吃完饭陆续回来了，他们谈笑叫闹，追追跑跑，但那仿佛离萧轻尘非常遥远，那是另一个世界，而她的世界里，没有欢笑。

本来早就饥肠辘辘，结果饭没吃成还受了伤，她的胃却不再有感觉，仿佛那里已经沉睡，这也很好，麻木总比挨饿的滋味要好！她手里握了纸巾，以免伤口出血吓到人，她抽空把数学笔记补完了。

“林星，还你的笔记本。”她回身对林星挤出一点笑意，把数字笔记本放回她的桌上。

“不客气。对了轻尘，今天下午放学同学们要去周小芸家玩儿，他爸爸从国外带来的游戏机，听说特别好玩，你也去吧！”林星热情的邀请萧轻尘，她总不和同学们一起玩儿，那会没有朋友的。

“我不去了，我回家还有事。谢谢你林星，你还想着告诉我。”萧轻尘轻轻的说。她现在还不知道中午被打的男生会不会报复她，会不会在路上等着打她呢！

心事重重的上完下午的课，她收拾好书包回家。

背好书包，握紧油纸伞，她最后一个出了教室。如果有人等着修理她，那么就来吧，他们还能打死她吗？如果真的打死了，也好，妈妈也能解脱了吧？

她挺直细瘦却坚硬的脊梁骨，同时咬紧了牙。此时绵绵细雨已经停了，路面却还是有些湿滑，她小心的行走着，虽然仍是低眉顺眼，但她全副的精神却用在观察情况上。

出了学校的大门，走了不远，她猛的顿住了脚步。前方路边有一个骑着时尚漂亮山地车的男生，他姿势潇洒坐在车上，单脚点地，正是熟人，中午那个趾高气昂的痞子男。

萧轻尘的心瞬间提起，却又慢慢放下。无非如此，还能怎样？

她静静注视着那个男生，等他行动。

李铭威看着那个女生，他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萧轻尘。

好听，意思却不好。轻如尘埃吗？你妈妈为什么要给你取这样的名字？就算你真的是微弱如尘，也要给你一个好一点的名字吧？她不愿意祝你将来会变得很好吗？

此刻两人面对面，萧轻尘抬头与他对视，李铭威才看清楚她的长相：很清秀，很单薄，眼睛清澈却凌厉，湖水一样荡着微澜……她充满敌意，瞪着他！却出奇的明亮，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生动而蓬勃的眼睛。

心里一慌，他低下头，伸手从背包侧面的口袋中掏出被他洗净的饭盒盖和勺子，递了过去。他一言不发。

萧轻尘以为他是来打架的，却不料他掏出了这些。她当时仓皇而逃，确实忘了捡这些东西，没有还真是不方便，饭盒的底部凹痕可以复原，但没有盖子也是不能带饭的，她正在发愁！

看着李铭威伸出的手，萧轻尘犹豫片刻，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是什么药，但连手都不敢伸不是她的风格，于是她一横心，伸手接了过来。

李铭威松了口气，他冲她僵硬的一笑，看在萧轻尘眼中，那就是一咧嘴，蹬起山地车风驰电掣般走远了！

这就算完了吗？萧轻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没挨打还找回了丢失的饭盒零件！好吧，今天总不能倒楣成那个样子，命运总得给她留一口气，让她活下去！

顺着纵横的石板路穿过半小小镇，萧轻尘走到了小镇的最东边，那里有一个体育俱乐部，门口的广告牌上有对各种运动项目的介绍，花样繁复的瑜伽、普拉提、各种健身运动，以及少年体育训练。

萧轻尘每天放学回家都会路过这里，却从没有进去过，不知道室内是什么样，但她知道外面的操场上，有散打训练。现在是放学后有课外班的孩子来上运动课的时间。

每天路过此处，她都要不自觉的停下脚步，静静的站在路边一棵大树下，看着操场上橡胶步道内练习散打的孩子们。她的目光充满了渴望，盯着教练示范的一招一式。她太弱了，她太想对抗命运，可是她赤手空拳！她什么也抓不住，哪怕只是一根稻草！

她看那些招式比她上课更认真，她迅速分析着教练展示出的技巧，每一丝每一毫，都拼命记到脑子里！她希望有一天，她能够用这些东西自保，也保护母亲！

每天操场上的训练其实都不一样，那些学员一周大概只有一两次课，所以即使是同一位教练，每天带的班也不同，教的东西也不同，进度更不同。萧轻尘不管这些，她没有进度，不分种类，散打也好，泰拳也罢，或者是跆拳道，反正她也分不清，但只要是可以攻击能够防御的东西，她照单全收！

今天上课的是初级班，他们在练最基本的招式动作，如何抬腿，怎么拧身，直踢或者侧踢。这些萧轻尘都会，但她没有走，仍是继续看完，直到五十分钟之后下课。她知道即使是她知道了的东西，每多看一遍，她也仍能有新的发现，尤其跟后面的训练结合起来的时候，就可以发现基本功重要的地方，当初练习的时候忽略的地方。

一节课上完，萧轻尘在脑子里已经把要点总结好，她一边转身往家里走，一边一遍一遍思索要点，如何使动作更流畅，如何化解对方的进攻。她只在理论上做分析，却并没有机会去实践。

回到家的时候妈妈还没有回来，她要做晚饭。

她家租住了一个小小的院落，非常小，江南古旧的小民居本就非常紧窄，她们母女没有钱，所以只能选择最小最陈旧的房舍。进了大门的天井其实只是一条通道，只有不到两米宽，弹丸之地，搭了一个防雨棚，下面摆放了一些破旧的清洁工具、生活用品。穿过通道是窄窄的二层小楼，一层是厨房和起居室，十几平米，倒不算挤，因为没有什么家俱，除了厨具只有一桌两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