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李铭威摆脱了哥们,一人跑到二楼等着,却迟迟不见萧轻尘过来取饭,他莫名其妙的等了许久,忽然想到,她是不是不知道饭在这里热着呀!懊恼的一拍脑门儿,他取下饭盒,想了想又把自己的饭盒打开,从中盛了一半的菜肴出来,放到她的饭盒里,才扣好盒盖走向萧轻尘的教室。
果然,她还在教室里,不言不动,侧脸看着明亮的玻璃窗,久久未动的身影像一座雕像。他终于有机会仔细的打量她的侧脸,越细看,越发现她的精致,入目三分,再拨不去,印在了心中。
端着她的饭盒,他迈步走向她,每一步都那么慌张,却并不迟疑,他站在了她的身边。看着她扭回过头,两人目光相遇,她的眼里刹那间划过一道流光,随即瞳孔紧缩,她在害怕!而随后,愤怒代替了恐惧,她的眼神渐渐冰冷,笔直的盯着他。她虽胆小,但并不怕事。
李铭威放下饭盒,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看她。
萧轻尘垂眸扫了一眼,心中既愤怒又惊讶,这是什么意思?她心思细密,转瞬想了无数种可能,小心的抬起手摸了一下饭盒,是热的!她明白了!
再次抬眸看向李铭威,他此时的目光里没有嘲讽,也没有恶意,反而情绪复杂得让她根本看不清!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跟她道歉吗?
他知道他的这种行为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吗?他知道刚刚这两节课的时间里,她在这种无形却铺天盖地的压力中在经历怎样的炼狱之苦吗?他知道她已经濒临崩溃吗?他可以只手遮天,就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
她望着他的眼睛,知道所有的恐惧只是源于她自己的内心,而他并没有恶意,于是紧张的情绪瞬间放松,她却有些鄙视怯懦的自己,于是不良情绪再也控制不了的爆发了!
李铭威望着她美丽的眼睛,那静静的湖水一样的眼眸渐渐弥漫起雾气,朦胧却又闪亮得如同揉碎了满天的星光,她的眼角泛起鲜润的红色,两串晶莹的泪珠终于颤抖着溢出眼眶,划过她的面庞,使得她那黑亮的眸子又再度清明。
李铭威呆呆的看着,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一个人哭了,竟然可以这样美,她大睁着眼睛,明润剔透,沾了泪的眼睫仿佛刚刚描绘过石青黛色,如诗如画……他张着嘴巴,如被摄了心魂,彻底傻了!
萧轻尘从没有在人前哭过,此时觉得无比尴尬,却是怎么也止不住眼泪,她伸手捂住嘴,委屈与丢脸混在一起,也不知到底是为什么,于是哭得一发而不可收!
两人一坐一站,一哭一看,全失态了!
也许过了许久,也许只是一瞬,李铭威回过神来,他望着萧轻尘悲伤得无以复加的脸,心里一点点漾起疼痛。他最喜欢逗那些娇娇弱弱的女生,把她们欺负哭是最有趣的事儿,他们这帮坏小子乐此不疲。可是今天,他终于把萧轻尘弄哭了,他却不再觉得有趣,他心里特别难受,针扎一样的疼。
小少年眼里酸涩,他站在她的身边,笨拙的要死,鼓了半天勇气才说:“你……别哭了,我怕你吃冷饭,所以帮你把饭热好了……我,我先走了,你吃饭吧!”他再也站不住,便落荒而逃般的跑了出去。
一口气逃回三楼自己班,他靠在教室的门上,心脏终于怦怦跳动起来。他还太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那个女生,已成为他最在意的人。
萧轻尘终于流干了眼泪,把压抑多时的愤怒与委屈发泄出来,感觉心里好受多了。她无声的抽噎几下,望一眼空旷的教室,才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饭盒。触手仍温,她却感觉自己什么也吃不下去。勉强打开饭盒盖,她惊讶的发现里面多了许多菜,是红烧肉炖海带,带着微甜的肉香顿时弥漫开,非常诱人。
萧轻尘猛然盖上盒盖,她倾刻间收敛了所有表情把饭盒塞回了书包。她骨子中的骄傲在这一刻骤然而起,占据了她的心。她不需要怜悯,她不食嗟来之食,所有的同情看在她眼里都如同伤害,她可以凭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决不乞怜!
她猜到那个男生的意思了。他伤害了她,又后悔了。现在他同情心起,打算居高临下的施舍一点爱心,以成全他内心的自我感觉吧!而她这个被施与者,其实应该感激涕零,以配合他的情感需要!
萧轻尘冷笑了。
谢谢你不是来逼我到走投无路,谢谢你还给我留了一线生机,谢谢你把饭盒还给我,谢谢你允许我再去热饭。
瞬间武装到牙齿的萧轻尘又扬起了头,露出倔强的神色。她擦干了眼泪,拿出了课本,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挺直了肩背,开始复习功课。
下午的时候萧轻尘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一切都没有她想得那么糟,那些男生其实也没有那么坏,是她自己把他们想象得妖魔化了。那么一切事都会好起来吧?
她静静回忆着那个男生,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其实他应该也没比自己大多少,照面好几次,她并没有看清楚他的脸,只知道他是那个可以随意粉碎她生活的坏蛋,她就只是怕他,厌恶他而矣。
一边饥肠漉漉一边想着心事,这个拧巴的小姑娘终于盼到了放学。她可以回家了,那个虽然贫穷狭小却全是温暖的小屋子,是支撑她努力下去好好生活的力量之源。
走到校门口时,萧轻尘又看到了那个男生,骑在车上,单脚点地立于门边。于是她打量了他一眼,终于认真看清了他的脸。瘦高白皙,剑眉星目,偏分发式是仿的港台歌星,稚气中略带着一点做作的痞气,他面容整肃,正在看向她。
萧轻尘垂下头,贴着路边往外走,急于想离开他的视线。李铭威一拧车把跟上她,缓缓蹬着车,时不时脚尖点地,以保证车速缓慢,不超过她。往前走了一小段,萧轻尘拐上回家的路,人流便稀落起来,她发觉他在跟着她,便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