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老马眯着眼、对着灯、两手高举,用棉布方巾细细地擦洗他那水烟袋,正面的弥勒佛用小刷子刷一刷纹理,底座下用刀片刮一刮污垢,烟嘴、水仓、烟仓待会用煮开的苏打水涮一涮……如此一番功夫,搞完了又是崭新漂亮的一个水烟袋,再配上桂英领导送他的什么法国、德国的烟叶,那真是人间绝美!
前两天闹事儿,自己砸了自己的烟袋儿,那真是揪心地痛,得亏没妨碍——完好无损!还是老东西耐用,老马一边清理一边在心里嘀咕着、庆幸着。待水烟袋彻底捣鼓好了,再换身衣服,喝几口芬芳绿茶,精神饱满地去接小糊涂仙儿。如此想着一高兴,竟一个人在空屋子里哼起了秦腔戏。
“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Marxist philosophy 是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因此,只有Marxist philosophy 才是真正的哲学……”这是什么逻辑?出租屋里,着一身青色睡衣的包晓棠一边听网络课程,一边俯首沉思。
任何思想都是时代的精华吧,不应只是Marx的。这门课的老师先前讲了哲学有很多派系,为何现在只大量普及一个人的呢?何况还这么复杂、这么系统、这么精深……晓棠笨笨地认为太过复杂、庞大或曲折的思想,看起来好像是spiracy theory 、兵法书似的。与其说是哲学,不如说只politics。
一套太过强大完美的思想,常常令人望而生畏。Marx是个集大成者,这得益于他出生的年代给了他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机会,他像一个唱功绝佳的歌手一样,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其他人的成名作按照自己的拿手方式唱出来,而且唱出来的歌曲并不逊色于原唱,同时他也是个中高低音兼备的综合实力者,这一点成就了他思想的系统性。
所以,无懈可击吗?自觉没文化的包晓棠哪敢思考这么深刻的问题,只是她笨着揣摩揣摩:关于神的书尚不完备,更何况是一个哲学家呢。他的思想源于近代科学的产生和发展,他之所以那么推崇科学,想必是因为科学是那个时代的新起之秀吧!就好比现代,一旦有什么新趋势,世人无不追着赶新。他对唯心的否定,恐怕跟他父母是基督徒有关;还有他的阶级理论该是和他非犹太系的贵族妻子相关。除了神,任何人的思想都是有渊源的,因为所有人出生时均是一张白纸。
重新学习基础课,晓棠发现这门课的专有名词太多太多了,所以时常不得不一个一个查一下。近来查资料时,豆瓣上的一个大牛豆友说他的思想在实践上陷入了power politiinant class 论,这么看他的主义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正直论而非哲学。还有Marx主义学起来看起来总是激进的、强力的,思想-意识-正-统、化、的……以前上学时从没仔细听老师讲过,也没好好学过课本,现在重新学习政治课,她那早绣了的脑子忽然开窍思考了,光这么一会儿走神的思考,竟吓得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真是蜉蝣替鲲鹏发愁。她一个村里来的、高考也没正儿八经参加过的人,哪敢细想这些玩意儿。
十月份的考试她报了四门,不知道能通过几门。最近学习网络课程,自觉压力有点大。晓棠学累了,按了暂停键,去冰箱里取出上午冲的杯酸梅汤,而后端着一大杯酸梅汤去沙发上休息。丁香花开过了,阳台上的那盆长春花此刻红艳艳的一大团,好个妖艳。听课虽累,可这种压力或累完全不同于工作上的,自己给自己的压力,自带一种小格局,不想学了一转身也就烟消云散,来劲儿了再接着认真学。
上网课、准备自考、做面***做菜、恋爱、逛街……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太潇洒了,冷不防地一回想,好像假的一样,跟前段时间出国一般,回国的一刹那好像是做了一场出国七日游的大梦。上一个出租屋给了她暗如地狱的回忆,这一间出租屋又给了她美如天堂的享受。她安逸地忘了痛,想着每日吃吃喝喝、学学睡睡、拉手拥抱的日子,醉得有些迷人。
几口冰凉又酸甜的酸梅汤下了肚,晓棠清醒了一些。恍觉眼前的一切会迅速消失,虚假的、逃避的快乐注定是转瞬即逝的。想起两月前在医院里的场景,她和她的时光一瞬间全凝结冰封了。
“我们今天开这个会呢,主要是看一看从咱们调整策略以后,订展的成绩怎么样!从小张统计来的这张表来看,我觉得,很不理想!”下午四点,全公司的业务会上,Joden举着一张A4纸在会议室的主位上摇来摇去。
见众人纷纷低头或左右顾盼,Joden趾高气昂地继续开讲:“我和几个……业务经理分析了下,有这么几个原因。第一,是业务员的离职。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月走了十个业务部的同事,没有业务员哪来的业务?很明显,在业务管理上,我们存在很大的问题……”
马经理听到这里,面红耳赤。Joden说他和业务经理商量,为什么没有自己。杂志、网站或新媒体的业务没有季节性,要离职不会聚集在这个点上,很明显是在说她的展会业务。所以他所说的业务员离职的问题,很明显是针对自己。
近来确实走了很多业务,顾金云、孔明飞、小陈,这三个老业务离职,众多周知,是因为客户退展太多了。他们是近三年内来公司的,手里本来没什么大客户,还走得个光光净,继续留在公司靠一个月两千元的低保生活吗?桂英默默地低头冷哼一声。
孟庆成是老员工也是业务能手,他的去留是管理不当导致的吗?可笑。这两年庆成根本没什么大的新客户,一直吃着老本,行业市场拢共这么大,哪能年年挖掘新客户?何况还是在近来如此萧条的经济环境之下。李嘉民和旺涵的离开跟他一样,花海洋“弃暗投明”,他Joden没在其中搞小动作?
马经理上牙槽咬着下牙槽,心硬了。Joden和李姐的对峙,作为李姐的忠诚追随者,她必然是第一个躺枪的,可恨李姐最近总是陪着老钱总到处出差。可话说过来,作为展会业务的经理,她从来没有参与过他们之间的斗争,没有拉帮结派、没有搞小动作,她所有的注意力全在展会业务上。如今Joden大张旗鼓地开会批判自己,用意何在?
“老钱总制定出来的促展策略,已经是同行最低价位了,这既考虑了当前的环境也照顾了我们的客户,可现在确定定展的展位数还不到总展馆的百分之七十。各位,我想问一问,咱们今年的展会怎么开……”
听Joden说到这里,桂英更气愤了。一来,老钱总的办法是以损害业务员的提成为代价的,公司亏损多少业务员哪里算得清?反倒自己谈成一个展位亏了多少他们全算得门清。有目共睹,公司的业务量最近是提升了不少,可大家天天开车出去跑客户送东送西地,最后没多赚还少赚了!员工各个有怨气,要不是因为临近开展和既得客户,恐怕因为这个促展办法,要走的业务员不在少数。
这段时间,光说说自己手里的,力捷、庭乐、生生、海华、有成、四成等一批中大客户要退展、减展,市场衰减必然导致企业收敛,客户自主决定如此,她们做业务的能挽救多少?何况这仅仅只是马经理她一个人手里的客户,更别说其他业务员手里倒闭的、消失的、减展的小客户有多少!如今加上业务员离职、人力减少,今年下半年的这场展会本就开得艰辛,临到跟前还要降低业务员的提成——保大舍小、保公司舍个人,对公司来说是挽回格局,可对于业务员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老钱总、李姐还有公司里的其他高层谁不知这其中的困难和原因,今天Joden明晃晃地把这么个惨状归因于一个马经理,用意何在?Joden他虽挂名总裁,可展会业务从最开始到现在十来年了从不归他管,这会趁着李姐不在,他对着马经理明褒暗贬,目的何为?换掉自己这个展会业务的经理职位吗?
怒不可遏的马经理和Joden的座位间只隔着一个人,她斜着脸在笔记本上做笔记,一脸认真祥和。
业务出身的李姐当然了解这些情况,她每周例行的业务会无不是在鼓励员工,甚至自己出马替员工撑场面、谈客户,可Joden怎么做的呢?关键时候拉帮结派,组织自己的力量搞内斗!桂英心绪复杂,替公司和展会着急,替老钱总心凉,替公司一帮元老失望,为自己委屈。
“经过我们几个……钱总、李总、王总几个高层协商,现在呢,重新为展会业务制定了一个目标,那就是在十月中确保今年下半年的展位数覆盖全馆。具体要求呢,我让小张写了个邮件,开会前发到了各位的邮箱里。呐……花经理、马经理、杨经理,你们几个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马桂英摇了摇头,无话,其他两人也摇了摇头。会议解散以后,马桂英赶紧回到办公室去查邮件,下载文档以后仔细一瞧,真是气坏了。大大小小提了十条目标,条条针对展会业务,其中六条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沉重的骂桂英摩拳擦掌,肺腑膨胀,呆了许久。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离离原上草,一岁……”刚学会背这首诗的小童子,一路上跟念儿歌似的拉着音又唱又跳,兴致来了一边背诗一边甩手扭秧歌。
下午四点多,老马拉着背诗的漾漾往回走,快到小区时蓦地接到一个电话。
“喂?你是马建国吗?请问你现在在金华福地吗?”
“哦,在呢!”
“我是绿通快递的,有你的包裹,下来取吧!”
“哦成成成,马上来。”
挂了电话,老头纳闷:什么快递是发给自己的呢。老家寄来的一般写桂英和致远的电话,谁会写自己的电话呢。老马皱着眉一路狐疑,走到了小区门口,在各个快递摊问了一遍,到一个戴绿帽的瘦高个跟前一问,才知刚才打电话的是他。
那人撕了信息条,将一个一米长的纸盒子递给老马。老马接来一掂量,也不重,不知是啥玩意。摇摇晃晃到了家,他取来剪刀裁开一看,是一条拐杖!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瞧到头——有些眼熟。恍然间老马一拍大腿反应过来了,是樊伟成的那条好拐杖!取来老花镜一瞄盒子上的字,果然是伟成他子的名字。没想到酒席间的一番戏言,竟成真了。回想那日酒桌上的糊涂话,此刻惊得汗毛倒竖。
伟成走后那日去天民家时,天民说伟成是自己要走的,老马听得半信半疑——不怀疑他,也不全相信他。今天捧着这拐杖,再细细咀嚼天民说的,不无道理。
倘是不小心中毒走了,哪还有心思料理这拐杖的事儿?提前把拐杖的事儿说清楚了,想来该是有准备的,甚至早早在酝酿的。虽然那日席间双方讲好了回去便跟儿女说谁先死谁后死、你送拐杖我送扇子的承诺,可那毕竟是酒桌上的玩笑话,谁会真把一时戏言当了真?谁会巴着自己早死或盼着别人先死?
放学后的漾漾在屋子里大喊大叫又跑又跳,老马的世界却出奇地死寂。南方九月,三十多度,老马一动不动捧着那八千元的拐杖,越想越冷,越琢磨越可怖。
许久后,老头捧着拐杖还在发呆,丝毫不觉漾漾早来到他身边盯着他戳一戳摸一摸。见娃儿要摸那拐杖,老马魂魄聚合火速一躲,然后一只大手推开了漾漾。
“我也要拄拐杖!爷爷我要拄拐杖!”漾漾粘人精一般伸手要夺要拉。
“啧!你个碎崽娃儿要拐杖干什么?起开!”老马故作生气。
那脸一阴,小孩儿便怕了,弓腰低头哼了一声,然后撅着嘴气呼呼地走了。老马哪有心思管她,只把那拐杖细细收好,放在自己的箱子里。出屋后坐在摇椅上一想,既然伟成信守承诺把他那副好拐杖送过来了,那他也要说到做到。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老马最后一次端详那扇子上的诗,诗是好诗,扇是好扇。想到这里,七旬老头噌地一起身,找来湿巾严格擦洗那把折扇。一番清理完了,一看表五点多,紧忙给刚才的瘦高个快递打电话。知他也能收货,老马于是捧着扇子下楼了。
快递员找了个大盒子,老马觉着那盒子太旧了;特意出钱从其他快递员那里买了个合适的、崭新的纸盒子,然后亲手将扇子放在里面。快递员包好以后,老马将拐杖盒子上的发件地址改成了收件地址,发货人电话改成了收货人电话,而后在盒子外写了一句:“永旺,这扇子送给你大”。末了,拍拍裤腿,怅然而回。
人在什么情境下,会改变自己对世俗生活或物质生活的标准?该是在活着的目的——生存动机——发生改变的时候。那人会在什么情况下放弃自己的生活或生命?老马猜测,该是在生存动机消失——没有活着的目的时。生老病死、人之四化老马见惯了,但是主动放弃生命选择自杀的,倒着实没亲眼见过。方圆上传过几个,距离自己近的,恐怕数樊伟成这一个。
早年——五十年前吧,那时候自己还没结婚。屯里有个老汉,和老马住一巷子,那人嫌弃媳妇生不出儿子,天天虐待他老婆——饭前饭后大喊大骂,抄起棍子又打又罚,老婆子滚在地上抱头呜咽的样子几乎巷里人都见过。那老婆子五十来岁,比老汉大好多岁,村里人说她是童养媳,十岁就到了马家屯。印象里那老婆子头发稀疏,眉目黑暗,身形消瘦,总是沉默,日常穿得破破烂烂,看上去像七十多岁的光景。忽然有一天,那老头去了地里,回来时吊在屋梁上的老婆子已经硬了。待年纪轻轻的老马去那人家里看时,她已经躺在炕上了。巷里人见惯了她被打,忽地她一咬牙甩手走了,街坊们都替她松了一口气。她的死像是一个句号,结束了她命运的悲剧。
想来,所有自我终结的人,皆是为了终结一场淹没自己的悲剧或痛苦吧。生命何其艰辛,又何其珍贵!
人类作为智慧生物能出现在这个地球上,乃是一幸事;作为独一无二的自己来到这地球上,乃是其二之幸;作为一个人身心俱全地、一生安康地活到花甲之后,此乃三之幸。达到这三者,不能不说一个人是幸运的。相比于那些不能思考的低等生物、那些不能出生孕化的胎儿或精子、那些出生后并不健全的残疾人,享受过为人之欢喜的大多数人,观其一生不可否认其卑微的生命亦是珍贵的、美妙的、难得的,如偶然出现的闪闪繁星一般。
基于此,作为绝大多数的幸运者才有资格可以欣赏地球的壮观——不可丈量的大地、无法称重的石山、凶猛的龙吸水、柔和灿烂的落日余晖……基于此,幸运者才有资格见识万物的神奇——恐龙化石、蟒蛇游行、鲸鱼吐水、细菌分裂……基于此,作为幸运者才有资格领略作为高等动物的独特机能——热泪盈眶、天籁和悦、拈花一笑、开悟通慧……
一个人能出生本就是造物主的恩赐,幸运之人不应是潇洒欢畅地度过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吗?可惜绝大多数人日日抱怨、斤斤计较、虚伪矛盾……蠢人总是等到快死的时候才坦白自己这一生过得有多么美好抑或惋惜。即便是自怨自艾地度过一生,从某种程度来讲,抱怨、仇恨、虚伪等等大多数负面情绪或态度也会给人带来好的享受。可似伟成这般忧郁而终、自我了结的,却着实有些难以理解。
他和他子的事儿,老马多少知个一星半点的,这几天他常常凝神自问:至于那么做呢?此时此刻他双眼微闭,假设伟成的儿子是自己的儿子,伟成的命运是自己的命运,他会怎么做。生性豁达的老头终究想不通,猜测该是遭际使然、命运使然吧。
历史上有康熙爷执政六十一年,也有高延宗从登基到灭亡仅仅一天;有武·则·天这样改·国·号的正-统-女皇,也有陈硕真这般自称皇帝的起-义-军-女-首-领。名将、名医,隐士、道士、治水的、务农的……悠悠历史,什么人没有?有以仇恨出名的兄弟、也有以友谊留美名的好友,有以起-义留名后世的民间领袖、也有以镇-压有功闻名青史的朝-廷大将,有以德行、智慧、才干、廉洁、慷慨、勇力、孝顺、贤惠留名千秋的,也有以自傲、失败、昏庸、淫荡、狡猾、奢侈、多疑、残忍、背叛遭到万古唾弃的……这世间的人形形色色什么没有?
与世隔离的隐者、郁郁寡欢的诗人、愤愤不平的文人、心灰意冷的俗人、命运跌宕最后消极自毁的名人……纵观历史,想必如樊伟成这般的该是不少。那戏文里常唱的为情自杀的、含冤了结的、救人死去的亦不少。命运之诡异,岂是老马这么一个老农民能想得通透的。设身处地,老马之所以不会选择樊伟成所选择的,大概也是因为他拘泥于自我的偏狭吧。
“爷爷,我饿了!我饿了!”六点半,漾漾皱着小脸蛋来到老马跟前要吃饭。
邮寄回来后,老头一个人坐在摇椅上痴痴发愣,像丢了魂儿一般,被漾漾这么一嚷嚷,回过神来时天也快黑了。愧疚的老外公赶紧领着娃儿去楼下吃饭。吃完饭喝了些酒,老马又来到阳台上出神发呆,哪管漾漾一个人早溜出了屋去楼上周周家玩去了。
“诶!娃儿呢?”八点多桂英一开门,见家里安安静静十分反常,赶紧走过来问老头。
“呃……”醉醺醺的老马在摇椅上一转头,似醒非醒地望着桂英,缓缓地说:“屋里呢。”
“没有!”桂英大喊,喊完又大声唤漾漾。
果真不见孩子,两人急了。桂英赶紧拨打漾漾智能手环上的电话,待接通了先松了一口气,一听在周周家玩,桂英一路小跑地去接女儿。
“怎么出门不跟爷爷说!”桂英在电梯里吼漾漾。
“说了哒!”漾漾噘嘴甩手,清脆地狡辩。
回家后桂英又朝老头埋怨:“娃儿跟你说她上去玩,你没听见吗?”
老马将头缓缓地一顿,没说话。
“你在家就应该把门反锁了,别给她留偷跑出去的空档儿!这今天要是丢了怎么办?被人拐了怎么办?致远在家从不会出这种岔子!你这才来几天这这那那的全是事儿!还有,漾漾的作业你看着她写,她写了多少你知道吗?今天老师专门告诉我……”
桂英站在那里机关枪一般嘚嘚嘚嘚地批判了大半天,老马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斜着头躺在摇椅上,任她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