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徐太守提及的时候,江冉就知道了,父亲在朝做了几年太医,来往之中,也时常会提到一些类似的事情。
她自然也是略有耳闻。
这百步琉璃路听起来十分的美妙动听。
然而这么美好的名字之下,带着的却是让人望而却步的残酷。
这百步琉璃路隔断的乃是权贵与百姓之间的一条路。
所谓百步琉璃路,便是用碎裂的瓷片铺成的一条路,状告者需要手持状书,行一百步,一百步中,状书不落,这一桩案件才会被递到御前,正式受理。
一百步不多不少,赤脚走过,碎瓷片上沾染血迹,如琉璃一般染上斑斓的色彩。
故而名为百步琉璃路。
然而一百步,很少有人能坚持走下来的,故而除非千古奇冤,性情坚毅之人,才会选择用这一条路去讨回公道。
最绚丽的名字之下,考验的是最不畏惧的心。
前一世没有这鼠疫之事。
慕容羽是借着替江家翻案的机会,一步一步的扯出贵妃的阴谋诡计。
今生,江家还活的好好的,这一条路便行不通了。
只能从鼠疫之事着手。
鼠疫已经结束好几个月,当时就被判定为天灾。
此事指责天灾变作人祸,状告当朝贵妃,事关重大。
首要之一,自然是需要一个人来做原告。
既然要状告,这百步琉璃路是必须经历的一条路,一般的百姓就算有丧亲之痛,经历这几个月早已经熬过来了。
即便当时何等的伤痛,现在也淡去不少。
此时此刻,再为了亡亲之死,去与当朝贵妃作对,很容易心思不坚定,承受不住痛苦而中途退缩。
若没有强大的意志之力是绝不可能的。
这也是徐太守担心的一件事。
而这事,正如徐太守所言,没有寻到这合适之人,慕容羽也没有和自己说,只有一种可能,他想自己来做这状告之人。
以慕容羽的性子,如果不是放弃生念,不会正面和贵妃交锋。
徐望谦的声音把江冉拉回了现实,“江姑娘,你明明知晓,为何还同意?”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现在反悔,父亲那边我去说。”
江冉微微一笑,“我虽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可是人无信不立,说过的话还是要做数的。”
江冉的眼眸中闪现着坚定的光芒,“百步琉璃路而已,我还承受得起,放心,其实徐太守自然也是看准了我的性子,这才和我提及。”
徐望谦看着她,她越是表现的这般毫不在意,他蹙着的眉头越是无法舒展。
言语中也是越发的担忧,“江姑娘。”
江冉看着徐望谦,这样的劝解太过于苍白,故而他也不知道怎么说。
她停住了脚步,说道,“长公子不必再送了。今日还是要谢谢你。”
她握紧了手里的状书。
抬脚往前走去。
不再回头。
纤弱的身影越去越远,这个年纪承受着不该她承担的重担。
徐望谦看着久久不能回神。
他转身回府。
徐太守依旧站在前院,看着徐望谦回转的身影。
徐望谦行了礼,“父亲,若是无事,我先退下了。”
徐太守叹了一口气,“望谦,你过来。”
徐望谦一言不发。
跟着走了进去。
“你可是对为父的这般安排十分的不满。”
徐望谦眼中一层薄薄的怒火一闪而过,终于还是压抑下去,平淡的说道,“我只是不懂,这本就是男人之事,为何要推到一个小姑娘身上。”
徐太守说道,“方才所言,你还没听明白?这是男人之事?你以为,贵妃会放过她?从她治了鼠疫之后,贵妃根本就不会放过她,这个时候除了齐心协力对付贵妃,我们没有其他的办法。为父一向是明哲保身,如今这般也是为了你,你明年就要参加春闱,朝中官员有些是贵妃的党羽,因为鼠疫之事,我徐家和江姑娘之间已经有了盟约,你以为贵妃不知道?这朝中除了像钱老将军那样的还能保持中立,我这种官员根本就保持不了中立,如今既然已经得罪贵妃,便只能帮着广陵王除掉贵妃。”
他十分心酸的看着徐望谦,“谦儿,我这个年纪,经历了鼠疫之事,对功名利禄已经看淡,可是你还年轻,我不能不替你打算。”
徐望谦终于说道,“父亲所言我都知晓,我”
他还没说完,徐太守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望谦,你是不是对江姑娘”
“没有,”徐望谦本能的否认道。
徐太守也是过来人,也不拆穿。
只是苦口婆心的说道,“没有最好了,这江姑娘义薄云天,便是男子也及不上,我看她志不在此,你若没有就最好不过了。”
徐望谦说道,“父亲,我知道。”
徐太守说道,“你祖母托人替你寻个合适的人选。”
徐望谦说道,“母亲过世,需得守孝三年。”
徐太守看了儿子一眼。
这儿子与继母之间颇有嫌隙,如今却拿守孝之事来搪塞。
徐太守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守孝三年,都二十出头了。
“不管怎么样,先相看着,你是长兄,等孝期一过,先把你的婚事办了,不能再推脱了。”
徐望谦没有说话。
徐太守终于拂手而去。
冬月十六日晚些时分,帝妃到得广陵,同随的还有些朝中要员。
本来十五日就该到了,因为风雪的缘故,又耽搁了一日。
此事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名医汇,最开始不过就是民间的组织。如今竟然惊动了帝妃再次驾临广陵。
整个朝野上下都在谈论此事。
如今恰逢霜雪,皇帝完全可以推脱,却执意前来。
便是举国上下,皆赞皇帝舔犊情深,赞贵妃贤良淑德。
很快到了十七日。
这便是决试之日。
那个困扰江冉的谜团马上就要揭晓。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江冉索性将一切抛之脑外。
早上起床,江冉推开了窗子,出了太阳,雪已经有了消融的迹象,天反而更冷了。
白芷拿了一件披风,替江冉披上,“姑娘,这化雪的时候最冷了,小心受冻。”
江冉笑着搓着小手,“无妨,冷一点,思绪反而更清晰。”
她起身,“走吧,我们去陪娘亲和惜惜吃早饭。”
这几日,江冉一直忙进忙出的,还不曾有机会和冉氏一起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