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刚刚谢良安准备接受卜腊琼的挑战的时候，孙千景就已经很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蛮夷部落，就算是出现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也不可能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战场上发扬这种光明磊落的精神，事出反常必定有妖，故而她早就做好了突然出手的准备，果不其然出了问题。

“多谢。”

“没什么，你不常在西边儿，所以不知道这边儿的蛮夷部落有多狡猾，他们之中根本就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不过，这个卜腊琼倒也算是个汉子，他为什么真的自绝于此，要知道他刚刚的自绝，可恰恰是给了你喘息的机会，也给了我反应的时间，不然就算是大罗神仙刚刚也救你不回。”

卜腊琼死得惨烈，他手底下的兵也意外地都很团结，看见主将自杀，根本没有管是否会得到谢良安承诺的释放，无一例外全都举剑自绝于此，这也是为什么孙千景虽然看不起这西边儿的蛮夷部落，但是却肯称呼这个卜腊琼一声英雄的原因，能带出这样誓死追随他的士兵，这个卜腊琼一定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

“他刚刚自绝的时候，告诉我，他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唯有这一件事情是听命于自己的主子，但是他戎马一生从未做过这样下作的事情，故而以死明志，剩下全靠我的运气，也不算辜负自己的国家。”

原来卜腊琼刚刚提出和谢良安比试，的确是听命于人，是他的主子告诉他会有人在暗中埋伏，他只需要缠住谢良安和他走上几十招就好，到时候自有埋伏好了的人下杀手。

只要谢良安一死，大祁军队必定会自乱阵脚，这样就可以为他们国家争取到最好的起兵机会，更能除去他们攻打大祁最大的心腹大患，一举两得，虽然办法阴毒了些，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法子要是成了，不说这次叛乱能不能成功，单单是谢良安一死，大祁就会元气大伤。

只是他们没想到，他们低估了一个暮年的将军一生坚守的气节，卜腊琼宁肯自绝于此，也不愿意让自己背上这样奸佞小人的骂名，他为了自己的部落国家付出了一生，这一辈子杀孽太重，唯有这心还是干干净净的，没有被一点肮脏污染，若是再临死之前给自己上了这样的枷锁，怕是黄泉路上都走的不会踏实。

“如此说来，卜腊琼，算是个将军，也算是个英雄，只是生不逢时，遇人不淑罢了。”

这场战争就这样有些默然的收场，卜腊琼还有这场战争中死去的蛮夷战士都被孙老太守下令厚葬，消息传回蛮夷部落，卜腊琼的家人却遭受了灭顶之灾，蛮夷部落的王觉得卜腊琼战场之上投敌叛国，蛮夷部落民众也觉得他们的将军在最后一刻并没有选择自己的国家，而是选择保护了敌方将领，他们不能容忍。

故而，卜腊琼在凤凰城外风光大葬的时候，卜腊琼的家人一共七十余口，在同一天被蛮夷部落的民众活埋，其余追随卜腊琼的将领或者士兵都被抄家活剐或者活埋焚烧，蛮夷部落一时之间人人自危，也因此，卜腊琼所在的部落元气大伤，无力再支撑起接下来对凤凰城的挑衅，这对于整个西边儿部落的联合叛乱都产生了连锁反应，叛乱也因为这场战争暂时停滞不前。

“卜腊琼死之前没有托付你他的家人，大约也是知道这件事情无可避免，他选择了自己一直以来坚守的道义，但是也因此连累了自己的亲眷朋友，真要是说起来，他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位英雄，还是难说。”

“名节上，他自然算得上是位英雄，若是论起情意上，他算不得一个男人。”

谢良安对于卜腊琼的死倒是有很深的触动，他有时候也在想，如果当时是他站在了卜腊琼的立场上，选择的会是心中坚持的道义，还是已经命悬一线的亲朋，谢良安最后也没有给出自己一个答案，但是他却仍然觉得卜腊琼如此行为，太过不负责任。

“说的不错，其实在我看来，道义这个东西，与其说是心里的道义，倒不如说是身后的名誉，生前道义几人能知？又有几人能判定这是否道义？所有生前放不下的所谓道义，都是为了身死之后能得到百世流芳，道义，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只要问心无愧，何惧世人所言？卜腊琼牺牲了家人亲眷，还有那么多士兵挚友的性命，换回来的是道义还是身后名誉，昭然若揭。”

朱棠梨看事情看得太透彻，的确，与其说卜腊琼坚守的是自己心里的道义，倒不如说他是为着自己的名声，亲眷挚友上百人的性命摆在面前，怎么说不比那一个虚无缥缈德名声重要？卜腊琼还是如此选择，便是把虚名看得比亲眷性命还要重要，如此之人，当不得英雄二字。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错了，若我是卜腊琼，就算是用了那种方法取了你的性命，也不见得就会被世人嘲讽为不遵道义，因为敌我立场不同，对付自己的敌人，无须讲究什么仁慈道义，因为你的身后悬着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还是自己亲眷的性命，还是身后数十万数百万大军将士的性命，你的一个决定都会影响这些人命，所以，以人命为先，才算是真正的道义！卜腊琼此人，慢说是英雄二字，就算是人这个字，重如千钧，他一样担不起。”

人生在世，鱼与熊掌的确有时候不能兼得，但是，你总要知道鱼和熊掌孰轻孰重，你也要明白你背负的究竟是什么，作为一个大将军，你的一言一行都不是自己独立的，你的身后站着数百万将士，站着自己亲眷朋友，他们的性命随着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决定在鬼门关行走，稍有不慎便使血流成河。

若为大将，先学做人，人之一字重如千钧，卜腊琼不配这个字，因为他看重身后名誉而轻视人命关天，人之一字尚不能配上，何谈英雄二字？

“说得好！阿梨虽然是闺阁女儿，但是看人看事实在是毒辣，卜腊琼此举太过自私，全然不顾身后那么多人的性命，此举，可以说是毫无可取之处，只是说回来，他这一举动对咱们倒是十分有利，我刚刚和祖父一起研究过了，那些叛乱的军队，必定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孙千景对于朱棠梨这一番话十分赞赏，两个人这两天相处下来更加觉得投缘，孙千景觉得朱棠梨根本就不像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儿，反而有些时候，她的见识和言谈比之她这个常年在外见惯世事的人还要广阔。

“不错，这一点我和阿梨也考虑到了，这段时间正好是我们养精蓄锐的时候，此一战我们大获全胜，下一次，他们必定会想出更为周全的办法，我们还是要小心为上。”

“其实我在想，既然他们现在也在充实自己，我们也要养精蓄锐，那这一段时期基本就是空闲时期，何况凤凰城内还有敌军的探子隐藏在深处，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也派一两个人潜入蛮夷部落内部，探听一些他们的实时消息，如此也好早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