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兮感到自己浑身战栗起来,一种似乎是愤怒,又似乎是紧张的感觉,从胸口扩散出去,蔓延到全身,全身的肌肉筋骨都绷紧了,像是要扑出去和谁战斗似的。
身体在表示,它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战斗?对谁呢?妈妈吗?
不,那是妈妈,不能战斗,不能反抗。
那是最亲的亲人,那是最爱我的妈妈。
可那也是伤害我最多的人。
是我想要反抗的,想要挣脱的束缚。
但是曾经……有时候……或者只是,这个时刻……
我恨过她,我恨她。
叶云兮身体的战栗忽然奇迹般的停止了,而她的头脑则似乎超乎往常的冷静。
她放下筷子,漠然的站起来,一言不发,转身回自己房间。
“砰!”“啪嗒。”
她反锁了房门。
叶妈妈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的看着女儿的举动,看见从来都温顺胆怯的女儿,面无表情的把她锁在了门外。
紧接着她就暴怒了。
叶妈妈摔开筷子,气势汹汹的站起来,几大步冲到叶云兮房门前面,用力拍门:“开门!快点开门!”
叶云兮在床边坐着,漠然的看着门被拍的砰砰响。
叶妈妈拍了一会儿,安静了一下,有翻箱倒柜的声音。
但房门是老式锁,钥匙一般扔在各个房间里,她在外面也找不到房门钥匙。
于是叶妈妈接着拍门,怒喊道:“开门!你以为你不开门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我还可以报警从你窗户翻进去!”
叶云兮冷冷听着,一动不动。
叶妈妈又喊:“你信不信我把这门砸穿了!不就是换个门吗!”
叶云兮只是沉默的听着妈妈在门外发泄怒火。
妈妈终究没有报警也没有砸穿门,她拍累了之后,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声音低沉、似乎仍然压抑着怒气的说了一句:“我出去走一走。我们都冷静一下。”
叶云兮听见妈妈打开大门,又关上门的声音。
她安静的思考了一下这是不是骗她开门的空城计,以及等妈妈走完一圈回到家还会剩余几分怒火。
“我很冷静、很清醒啊,我不需要再花时间冷静,但我大概需要想想后果……”
叶云兮没去打开房门,而是躺倒在床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
忽然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便在她脑海中徘徊不去了。
“既然妈妈也想要出去走走,拉开点距离,冷静一下的话,那我也走好了。”
叶云兮喃喃说着,似乎在给自己鼓劲儿。
她蓦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飞快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塞回到箱子里,迅速的拖箱子出了门,做贼似的在小区里绕了半圈,避开了常走的那条路,离开了家,坐上了回学校的地铁。
直到地铁开动了,她才终于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身心也放松下来,心跳也慢慢缓和。
她忽然有点自嘲:“这算不算离家出走呢?那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离家出走啊,小时候幻想了无数次,都没敢执行过。”
她甚至盘算了一下自己账户上的余额,计算着自己窝在宿舍省吃俭用的话能够用多久。
尽管她并不觉得这场“闹剧”能闹过几天,只是,她还不太确定会如何收场罢了。
“其实我的去向也很容易猜啦,多半就是在宿舍,要不然我还能去哪儿?住宾馆的话又贵又容易被找到,离开宁城也一样……唔,反正我也没有真的想要走远啦。”她靠在地铁座椅上,支着下巴思索着。
“妈妈会不会直接冲到学校来找我呢?也不是不可能哦,但她最近不一定有空,中学快要期末考试了,她肯定超级忙的……”
叶云兮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有些庆幸,又微微有些凄凉,自嘲笑道:“我真失踪了也不知道会有谁到处找我,或者说他们过多久才会发现我失踪呢?”她耸耸肩,“无人知道的小草啊。”
想到这首歌,她倒是忽然想到了小世界那个听见《小草》就会哭的活死人娃娃。
她看了一眼意识世界,娃娃、内在妈妈、幻象妈妈、幻象外婆四人组还杵在小世界中间,娃娃依旧是漠然的样子。
叶云兮试着直接以内在妈妈的视角去接触娃娃,却觉得怀里抱着的简直像是一个小怨灵。
她微微打了个寒噤,又有些心疼,试着通过内在妈妈间接的向娃娃表达爱之萌芽的那种“爱”。
娃娃便似乎软化了一些,抬头看了叶云兮一眼,自己站起来,在小世界里走了走。
叶云兮忽然注意到娃娃穿着一件大红绒面、白毛边、有帽子的全身斗篷,看起来很是可爱,只是娃娃自己没有任何表情。
叶云兮便以内在妈妈的身份在旁边默默陪伴着,看着娃娃四处溜达,有时候停下来玩小草、捉小虫子。
娃娃只顾自己玩,并不看人,但当叶云兮试着和她说:“我没法一直在小世界陪你。”娃娃的表面平静就会立刻崩塌,开始发狂发飙。
叶云兮无奈,只好不解释任何东西,只是安静的陪伴着娃娃。
再后来,娃娃玩累了,开始发呆,然后蜷缩在她怀里睡着了。
叶云兮便抱着娃娃,坐在青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和青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她并没睡着多久,就被手环震醒了,她迷迷糊糊的瞄了一眼,手环上显示“信息:妈妈。”
她蓦然惊醒。
看了一眼时间,又抬头看了一眼站点,幸好,回学校的这段路很长,她还没有坐过站。
妈妈的消息很简短:“你去哪儿了?”
叶云兮思索了一下,便也简洁的回答道:“我也离开一下,我们各自都冷静一下。”
妈妈:“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叶云兮纠结了一下,直说回学校的话,妈妈会不会立刻就冲过来了?但就算不直说,她难道就不会冲过来吗?
她最后勉强选择了故布疑阵:“我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待两天,然后我还要去出差,希望等我出差回来,我们都已经冷静下来了。”
反正妈妈也不知道她出差哪天回来,就算她能知道,也可以多出差几天嘛。叶云兮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