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啾……”闲散坐在曲江池畔亭中的程漠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皱着眉头看着侍婢捧上来的茱萸酒,问那设宴的常允:“这是什么酒?”
常允刚入席没多久,就被这一群勋贵子弟和风流文人给敬了个大满贯,舌头都有些不听话了:“是重阳时候宫中赏的茱萸酒,我看,味道香醇就留了几坛。”
程漠将那酒放回案几上:“寡淡涩口,算不得佳酿。”
转头吩咐亲随富贵:“赶车去府里把我那几坛金桂端来,给大伙尝尝,是旧年的陈酿了,这时候恰到好处。”
常允哈哈大笑:“早该叫你拿了好东西出来的,前几日禹王殿下还说若要设酒宴,一定要程五郎来,他最懂风情雅趣,但凡他拿出来的没有不好的。”
“不过,今日你挑的这里也太过清淡了,连小宛、红玉她们几个都没请来,就咱们几个喝素酒有什么意思?”常允瘪瘪嘴,“五郎怎么也如此一本正经了,真是无趣。”
他可不是什么酸腐的书生,看着这秋风习习的曲江池还能赋诗一首,他只觉得枯燥又闷。
程漠轻笑一声,素来冷冷清清的脸上陡然有了光芒,拍拍手,身后的随从叉手退下,却是抬了几张大大的屏风来,把这座亭子围得严严实实,连外边的曲江池都瞧不见了。
常允纳闷:“五郎这是做什么?就剩下这点子景致,难不成要闷在里面闲聊?”
习惯了他的脑子一根筋,程漠也不理他,只是悠哉悠哉坐着,看着随从们再一次退下。
就在亭中宾客们一头雾水,纳闷地看着那几张素白的绡纱屏风的时候,有鼓乐声由远而近传来。
是琵琶,一弦拨动直弄人心,清冽高亢,不急不缓,铮铮然透过屏风扑面而来,而屏风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影子,是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却是一身干练的劲装,手里持着长剑,随着那琵琶声由慢而快,折腰婉转衣袂飘飘,挽出一朵朵剑花,长剑的肃杀与腰肢的软款仿佛天生就该在一起,看得一众人目瞪口呆,连夸赞都忘了。
只是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另一边的屏风后又响起了羯鼓,鼓声急促而欢快,与琵琶声交融在了一起,却也不显得突兀,屏风上多了一个女子的身影,束腰胡服,飘带逶迤,脚下随着鼓点团团舞起来,舞成了一团花,只听脚踝上的银铃应和着羯鼓清脆声声。
紧接着箜篌伴着绿腰,笙箫合着凌波,四面屏风上竟然有了四种不同的舞蹈,四种不同的乐器一起奏响却互相不排斥,合成了一曲,让所有人看得都是应接不暇,却又发自内心地叫好。
绡纱屏风极薄,却也只能看得见舞姬的身姿,无法看清容颜,可就是这样才让人更加新奇,充满憧憬,舍不得移开眼去。
“五郎,这,这太好了,便是满庭芳的那群舞妓也没有这样好!”常允拍着小巴掌,眼睛还盯在屏风上,惊叹着。
程漠却是一笑,拍拍手,那四位舞姬合着音乐陡然都消失了,只留下空荡荡的屏风还在那里,又一次让人惊愕。
“这,这怎么没有了?”常允和几位勋贵子弟忙不迭追问,他们还没看够呢,也没还没看到那几位的庐山真面目,哪里肯罢休。
程漠却是笑着摇头:“不急,过几日陛下圣寿宫宴上就能看见。”
常允瞪大眼:“这是宫宴的献舞?是五郎你准备的?”
程漠摇头苦笑:“我哪里有这样的能耐,这几位都是大家,若非太子殿下让人去请,谁能请了她们来献舞。”
“我不过是帮着安排,今日与诸位吃酒太过高兴,忍不住要请诸位先睹为快,也是我失态了!”他连连摇头,“若是要太子殿下知道,只怕又要怪责了,所以今日之事还请诸位莫要再提了,都是我吃多了酒。”
他越是不肯说,常允却越是着急问:“是太子准备的?要在宫宴上献舞?”
程漠苦着脸摇摇头,低声与他道:“陛下圣寿,龟兹、大宛、高丽这些都要来给陛下贺寿,宫中的乐舞终究是寻常了,太子殿下可是煞费苦心才请了这几位大家来,你瞧见方才那位剑舞的娘子了吗?那可是郾城公孙氏的亲传弟子。”
常允咋舌,只是也知道此言不虚,刚才那一舞,真是煞费苦心了,太子还真是用了不少心思。
只是他脸色有些不好看了,看着还在苦笑着与众人赔不是的程漠,拉了他低声道:“我阿爷说,这几日朝堂之上太子奏本屡屡都是允,倒是禹王殿下被陛下训斥了。”
程漠挑眉:“御史台参你了?”
常允摇头:“不是因为我那事,是安西那边的战事,吐蕃那首领不是要降,禹王殿下举荐了大将军张猛去接,不料走漏了消息,吐蕃内乱,首领也被杀了,陛下很是动了怒,发作了张猛还迁怒到禹王殿下。”
程漠听了,好一会才道:“那该如何是好?”
常允这会子像是聪明起来了,对着程漠叹气摇头:“不是我说你,五郎你怎么就不聪明呢,若是这时候太子殿下在宫宴上费了心思,讨了陛下的喜欢,禹王殿下只怕更是被动为难,咱们可不能看着这样。”
程漠叹气,摇头:“又能有什么法子,差事也是陛下点的,太子殿下吩咐了只能照办,就是有心也无力。”
常允皱着眉想了一会:“待我回去禀了禹王殿下再想想法子。”
曲江池的宴席就在常允满脑子的烦恼中结束了,散了席常允迫不及待上了马,与程漠告辞赶着回府去了,程漠倒是晃晃悠悠慢吞吞地骑了马,带着富贵几个往淮南侯府回去。
到了侯府门前不远,一个不起眼的小厮迎了上来,叉手行礼接过缰绳,低声在程漠身边道:“卫国公府大郎从兵部出来,就去了胜业坊的萧宅,一刻钟的功夫便出来了,回了国公府去了。”
程漠抬眼,脸上没了往日里的漫不经心,只有一片冷静深沉。
胜业坊?程瑜去那里做什么?他刚被袭杀,不该赶着去处理这件事,却去了胜业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