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来的年轻郎君身形修长,容颜如冠玉,眉目清俊出众,一身天青色斗草纹圆领袍服挺括妥帖,分明是翩翩浊世贵公子,只是此时那双好看的眼中满满是愤怒,对着萧容悦的愤怒。
他大步进来,给三位夫人行了礼,冷冷看着萧容悦:“萧氏,你退下吧,阿娘这里不用你伺候。”
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萧容悦是刚嫁进门的新妇,与杜府里的长辈亲眷都还不曾见过,只是想起一早的事,便是恨不能掐死眼前这个女人,她刚嫁进门不到一日,便已经让他颜面尽失,险些坏了前程。
想他自幼便是顺风顺水,聪慧过人,就连祖父杜老尚书也对他寄予厚望,指望他能再兴杜家门楣,却不想会在这么个商户女手里栽了个大跟头,险些沦落成了笑柄。
商户女!商户女!他堂堂解元郎,江宁杜家嫡子,居然娶了个商户女!
若不是当年祖父定下的婚约,又是杜家家道中落,他怎么可能娶一个满身铜臭身份低贱的商户女。
见他脸色冰冷难看,原本泫然欲泣的裴二娘子抿了抿嘴,一双杏眼水汪汪地望向他,语带哀求:“三表兄,是我不对,惹得表嫂生气,她便是不喜欢我也是我的错。”
她越是劝说,杜霍越是皱紧了眉头,连温柔知礼的阿沅萧容悦都容不下,实在是卑贱的恶妇。
他转过头,难看的脸色缓和了几分,露出一丝柔和的笑容对裴二娘子道:“阿沅别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裴氏也动了气:“新妇入门,不安分伺候公婆,先是闹得阖府不可开交,如今又当着我的面欺负沅娘,真是家宅不宁,晦气!”
裴二娘子这会子低下头去,小心地用凉扇挡住了脸,像是在难过。
萧容悦却是笑了起来,她倒也没有急着开口,反倒是闲闲打着凉扇往裴二娘子面前走了几步,到了跟前却是打量了一会,才开口:“果然是我见犹怜,可惜呀,可惜……”
可惜什么?
杜霍正皱着眉要开口问她又在胡言乱语什么呢?
却见萧容悦抬起手用凉扇一拨,将裴二娘子手里遮挡着脸的扇子一把打掉,露出了后面那张藏不住笑容的脸。
明明这会子温柔善良的裴二娘子该是难过不忍才对,可她居然躲在扇子后面……偷笑!
她也没想到萧容悦会如此粗鲁,二话不说打掉了自己的凉扇,她甚至来不及收起笑容,僵了脸愣愣看着萧容悦,还有她身旁正惊讶看着自己的杜霍。
“你,你做什么?”她慌乱地去捡自己的扇子,又羞又急。
萧容悦瞥了一眼杜霍,果然看见的是他震惊的样子,不由地乐了。
杜霍应当算是个聪明人吧,不然当初也不能从太学脱颖而出,考中了举人,还得了凤阁侍郎曹府娘子的青睐,娶了曹氏女平步青云成了禹王的亲信。
若不是最后死在了萧氏手中,他之后的人生大概还是会一帆风顺,说不得还真能如他所愿进了凤阁,手握重权。
可他却又如此愚蠢,居然连区区一个裴二娘子的真性情都看不清楚,拿只狐狸精当小白兔。
不过萧容悦也没兴趣掺和到这对郎情妾意的狗男女当中去,她不过是乐意看裴二娘子吃瘪。
至于因为什么,自然不是因为吃醋,她不是萧氏,对杜霍没有任何情意,只不过不喜欢这样娇滴滴却心机满满的女子,像这样的女人在唐宫中见得太多,只可惜真得笑到最后的却是没有。
她微微笑,拢了拢发鬓,好整以暇地坐下:“看来裴二娘子可不曾被欺负,杜三郎这怕是白白心疼了。”
何氏在旁边看了半天,嘴边的笑容是掩也掩不住,这才上前来:“怎么都站着说话,快入席,悦娘来与我坐,我与你说说府里的事。”
她倒像是主人家,毫不客气起来,把裴氏气得倒仰,狠狠道:“新妇也得守着规矩,过来我这里,好好学着怎么伺候公婆。”
何氏一脸无可奈何地望着萧容悦。
萧容悦却是微笑着答应了:“是,我这就过来。”
倒没了先前的主见,一副温婉听话的模样,裴氏惊讶地看了她好几眼,才呶了努嘴,让一旁的婢女青叶到一旁去,让了地方与萧容悦。
萧容悦刚在裴氏身旁站定,就听婢女禀报:“大娘子回来了。”
裴氏眼前一亮,脸上露出笑容来:“快,快请大娘子进来。”
裴二娘子这会子回过神来了,忙忙起身来:“我去接接大表姐。”
萧容悦手里的凉扇慢慢打着,侧过脸望向垂了帘子的门外,看着婢女们在门外拜下,在几位婢女婆子的簇拥下一位年轻的妇人进来了。
这位是杜府的大娘子杜兰,也是杜霍的嫡亲姐姐,裴氏的长女,杜家还未落魄时便嫁去了江宁士族名流姜家作长媳,如今也是姜家的当家主母,所以这也是裴氏最骄傲一桩事。
论起来,这是萧氏的大姑子,可是萧氏的记忆里好像对她充满了惧怕,她惧怕这个已经嫁出门去的大姑子。
裴二娘子这会子像是已经忘了方才的事,脸上满是欢喜,低低柔柔与杜兰道:“大姐姐有时日不曾回府了,我一直惦记着呢,前两日还做了两只荷包正要给大姐姐送去,今日赶巧了。”
杜兰却没有在意她这般热络,只是向她点点头,便转头向裴氏行礼,皱眉道:“阿娘,这样大的事怎么不早些让人告诉我,就由得她胡闹?”
看来说的是早上秋实园的事,萧容悦老神在在站在那,像是个不相干看热闹的一般,看着气急败坏的杜兰走到了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