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的马车停在胜业坊门前,杜霍便让人把她扶了下来,半搀半架着往萧宅过去,到了宅子门前,杜霍客客气气上前与看门的小厮道:“有劳通禀一声,就说杜夫人与杜三郎来给萧娘子赔罪来了。”
小厮吓了一跳,一眼就瞧见了已经病歪歪靠在婢女身上还是一脸气恼无奈的裴氏,忙忙转身进了宅子去。
郑妈妈得了消息,脸色顿时变了,她不敢有半点耽搁,快步进去禀报萧容悦。
“连大夫人都来了,杜三郎怕是铁了心要让娘子低头了。”郑妈妈满脸不安,“这若是传开去……”
虽然是判了义绝,但裴氏终究是萧容悦的前婆母,如今病得半死不活还要亲自来给萧容悦赔罪,旁人若是知道了,只怕都会说杜家顾念旧情,倒是萧容悦刻薄寡义,目中无人了。
萧容悦此时脸色也不好看,她比郑妈妈更清楚杜霍的打算,只怕有了这么一出登门赔罪的苦肉计,杜霍不但会闹得沸沸扬扬,还要以此博一个深情的美名,若是萧容悦还是当年的萧氏,说不得真就被打动了,又或是无奈地低头认下了。
她皱眉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低声吩咐了郑妈妈几句,郑妈妈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点头答应着退了出去。
杜霍等在门前好一会,也不见有人出来,不由地蹙了眉,他可不信萧氏会如此糊涂,明知道自己把裴氏都请了过来,更是打着赔罪的名义,她还敢拒之门外,这若是传出去,只怕她的名声便不那么好听了。
裴氏更是已经站不住了,原本就是久病不起,却被逼着来胜业坊给萧容悦赔罪,若不是杜奎以赶了她去庄子上要挟,她是绝不会过来的,可是最叫她伤心的是,这竟然是自己最疼爱的三郎的主意,他明知道萧容悦害了自己,却还逼着她来赔罪,她有什么可赔罪的,还是向那么个贱妇低头,这比杀了她还难过。
就在杜家母子都要站不住的时候,宅子的门开了,出来的却是郑妈妈和几个婆子,她们出来便齐齐整整站开来,把杜家来的几个围在当中,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杜霍顿时脸色不太好看了,忍着气与郑妈妈道:“萧娘子呢?我与阿娘登门给她赔罪来了。”
郑妈妈却是笑着抖开手里一张借据,高声道:“娘子不在,不过早就留了话,说是杜三郎若是再登门,就让我们问一问,这杜家欠着我们的这三万缗钱银是时候该还了吧?”
“先前府上说周转不开了,手头没有银钱了,先写个借据,可这已经过去小半年了,你们在江宁府里过不下去了,搬到长安来了,怎么也该还了吧?”
没想到郑妈妈张嘴就是要钱,杜霍脸色微变,勉强张嘴道:“不是,我们是来……”
郑妈妈却没容他说下去,更是笑着高声道:“当初杜三郎娶了我家娘子过门,新婚之夜便不曾进过新房,过了不到三两日便收了三个通房,不到一个月又与自家表妹厮混在一起被人撞破了,那会子都没想着要给娘子赔个不是,怎么如今倒是想着登门来了?”
“大夫人也在,那就更是好了,当初大夫人一心想着各种法子要害了我家娘子性命,贪图我家娘子的陪嫁,这可是江宁府衙有公断的,怎么如今倒是良心发现了,想着登门赔个不是?”郑妈妈看向裴氏,言辞越发犀利:“也亏得你们说得出口,害人性命的事,如今想就这样登门赔个不是便算了?若不是当初我家娘子心善,不愿意与你们再纠缠不休,求了义绝作罢,不然真该求着府衙重判,好歹也是谋财害命的大罪!”
杜霍与裴氏这时候都是脸色难看至极,想不到还没见到萧容悦,就已经被郑妈妈给拦住了,更是不管不顾在门前大声说起这些来,原本江宁府的事长安没什么人知道,可是她这样一闹,旁边又有不少看热闹的街坊邻居,怕是要不了多久又会传开来了。
杜霍登时铁青着脸,狠狠打断郑妈妈:“萧氏可在宅院里?我们要见她,你一个下人怎么敢这么放肆!”
郑妈妈却是“呸”地一声,一口痰啐到他跟前:“我是个下人,可我也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倒是杜三郎如今连面皮都不要了,为了钱财富贵又想着来算计我家娘子。”
“当初算计我家娘子的陪嫁,欠了三万缗钱不还,如今一家子在长安过不下去了,又眼红娘子的钱财,还想着法子想骗了娘子回去!说什么赔罪,我看是你那几个姨娘通房没钱买首饰衣裳了,杜大夫人害人性命得了报应病得没了汤药费了,所以想厚颜无耻上门打秋风吧?”
她说着,摆摆手:“来,你们说说,娘子往常给登门打秋风的是怎么打发的?”
她旁边的婆子们都笑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若是那种庄子上的庄户,就赏几十个钱,若是远方穷亲戚,就再赏顿饭,加上几块衣料子。”
“不过杜三郎可不是咱们庄子上的庄户,也不是什么远方亲戚,他与咱们娘子可没关系,倒还欠着钱,就这样还要带着自己娘上门来打秋风。”
“索性打发十几个钱给他们吧,听说杜三郎那两个姨娘和通房都怀了身子了,说不得是没法子了,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杜霍听她们的话,气得手脚发颤,想要开口奈何嗓门怎么也比不过这几个粗门大嗓的婆子,旁边看热闹的也越来越多,他若是真的在这里跟这几个婆子吵架,更是有失身份,他只能咬牙吩咐婢女:“扶了夫人上马车回去!”
裴氏已经气得半昏半醒,被婢女强搀着往马车那边走去,可是先前来的时候就把马车停在了市坊口,还得穿过大半巷曲才能走到,看着旁边人指指点点嘲笑,杜霍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丢光了,强忍着羞愤屈辱快步走着。
只是身后的郑妈妈还不肯罢休,吩咐那几个婆子高声地说着:“没想到堂堂江宁杜家长房居然是这样的做派,先前贪图媳妇的陪嫁,要谋害媳妇的性命,如今已经义绝了,没了钱银却还想着登门来打秋风,也不管自家娘的死活,真是孝顺呀!”
接着便是一阵哄笑,那笑声几乎要毁掉杜霍最后的冷静,他颤着手捏着马鞭和缰绳,好半天才翻上了马,飞快地冲了出去,离开了胜业坊,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下后面被扶上马车的裴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