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影闻言,淡淡地点了点下巴道:“很公平。”
许焕笑了笑,退后一步,身体肃立,双手抱拳,左手外右手内,行了个极标准的拱手礼,起身时,双手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把檀香扇来,扇开幽香阵阵,沁人肺腑。
“姑娘,该你了。”许焕抬手道。
织影哪里知道风须国的女子都是怎么行礼的,不过现如今她穿了一身与男子衣袍差不多的衣裳,便索性效仿许焕的动作也行了个拱手礼。
许焕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虽然风须国对于男女相处一向比较开放,但对礼仪却划得甚是分明,男子于同辈之间行拱手礼,女子于同辈之间行的则是福礼,风须国几百年来从未有女子行过拱手礼。
这女子莫不是来自其他国度,可因着风须国主紧闭城门的旨意下达后,商丘城里几乎所有从风须国之外来的人都被送进了刑狱里关着,就算有漏网之鱼,照着荀九华的雷厉风行,历经这半个月,也该抓完了……
一时间,许焕思考了很多,他并不是旁人所看到的那样仅仅是个脾气不太好的纨绔子弟。
他父亲是掌邦礼的大宗伯,是以对于自己的儿子,其他方面都可以由着他胡闹,唯独礼仪与学问,是断断不能懈怠的。
许焕的思维从小就很活络,常常借着父亲考他学问之际将父亲问得一个头两个大,被父亲笑骂以后要给他在司寇府谋个职位,但许焕喜欢习武,是以司寇府和宗伯府他都没有去。
虽然许焕现在成了一名殿前禁军,曾经锻炼出来的思维却已经成为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
眼下,面前的织影已经成为了他的怀疑对象,他收拢檀香扇抵着自己的下巴,思考该如何处理这个女子,是送进刑狱接受盘查,还是放过她,让别人来发现她的异常……
织影将许焕心里想的听得一清二楚,她脸上端着一个浅浅的笑容,气定神闲地玩着腰间的穗子,等待许焕最后的决定。
沈桉觉得眼下的气氛有些诡异,许焕堪称是目不斜视地盯着对面的女子看,而对面的女子居然没有半分寻常女子该有的羞怯,反而垂头编起穗子上的流苏来。
他虽然当惯了朋友们身后的背景板,但他们有不妥之处,他还是要指出来的,因而他抬手碰了碰许焕的手臂,低声唤他:“许二哥,你这样看着人家姑娘,是很失礼的行为啊!”
许焕这时刚好思考完毕,他摆了摆手:“去,你知道什么!”想了一想,他对沈桉悄声道,“我问你,你觉得这姑娘如何?”
沈桉疑惑地问他:“许二哥,你这是什么话?我连这位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更莫谈‘熟悉’二字,如何能够评论?”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许焕看向织影,面色凛然,檀香扇一下下敲打着手心儿,对织影说道:“这位姑娘瞧着有些眼生,不知道是从何处来的?又要去往何处?”
织影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这台词拿来问她,她听着怎么就那么违和呢?
她艰难地绷着脸,学着佛说的那一句:“自然是从来处来,往去处去。适才你我各自赔过礼,现在我总可以走了吧?”
她当下向两人一点头,就越过他们往前走,许焕立马往旁边挪出一步将她去路堵住。
织影面露不悦,沉声道:“公子这是何意?嫌我道歉不够诚恳吗?公子对我行的何礼,我便还公子一个一模一样的礼,这不是很公平么!”
许焕又陷入了疑惑,她这行为是恼怒,还是欲盖弥彰?
沈桉见两人又僵了起来,忙不迭地过来好言相劝。
“这位姑娘,许二哥不是那个意思,请你万万不要误会。”沈桉对织影赔笑道,然后转头劝解许焕,“许二哥,我们不是约了钟大哥去半溪居喝茶的么,再耽搁,只怕钟大哥要不高兴了。”
许焕盯着织影忽然笑了开来,颔首以应,对织影道:“姑娘,相逢即是有缘,这茫茫人海中,两个人能碰到一起着实不易。方才在下多有失礼之处,不如在下请姑娘喝一杯茶,以此赔罪如何?”
他本就英俊,再加上此刻这般彬彬有礼的模样,很难不教人生出好感。
可惜在日日面对俊男美女的织影面前,这张脸就有点不够看了,但她另有打算,因而她攒起一个爽朗而不失矜持的微笑,对许焕道:“公子如此诚恳相请,我又怎好拂了你的一番美意?”
许焕抬手作请,织影略一点头,由着他引着去往昨日去的半溪居。
甫一进入半溪居,就有小二堆着一脸笑意迎了上来:“三位客官……”他看到织影的那一刻顿时就哑了。
站在许焕和沈桉身后的织影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王识想到这几人乃是商丘城之外来的人,若是和他们有什么牵扯,自己会有麻烦,当即就如同对待一个普通食客一般招呼。
“三位客官,想吃点儿什么呀?”
许焕扔给王识一锭银子作打赏,道:“便来几样做苏师傅的拿手菜吧!”
接了银子,王识应了一声,就引着三人去二楼的厢房。
苏奕是风须国闫华大师的首徒,名气大,半溪居老板善经营,规定只有订厢房的客人才能吃饭他做的菜,也保证了每日的客流。
这也是许焕单单说了吃苏奕的菜,王识就带他去二楼厢房的原因。
到了二楼,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厢房都被人订了,竟然又是昨日织影一行人落脚的拐角倒数第二间厢房。
进入厢房,王识在为他们各自斟了一杯茶之后,就去楼下传菜,走之前还不动声色地看了织影一眼。
织影也确实有些渴了,自发地端起茶杯饮茶。
夏日天气炎热,半溪居便是泡的冰雪甘草茶,喝起来凉爽又甘甜,回味又有一丝微苦,喝上一口,全身像被冰雪洗礼过一般畅快无比。
见织影这般从容淡定地喝茶,许焕心里不禁有些复杂。
冯康誓要救出他的表弟何远慎,但一日不找出真正的刺客,关进刑狱的那些人就不会被放出来,刚好眼下教他碰见一个行为可疑的人,倘若将她当作刺客交上去……
“没想到在下初来风须国就能得到两位东道主的款待,当真是荣幸之至,也幸运之至。”织影放下茶杯,淡笑着说道。